冷冰深吸了一口气,让河面吹来的凉风将自己清醒。这个灯会过得,着实有些潦草。大哥伤重未醒,青玉姐姐和南歌哥因为要照顾他也不能出来……不,他即使来了,也看不到这么美的花灯……
南歌先生?
诶?怎么把她给忘了!真是猪脑子啊猪脑子!冷冰急急忙忙把自己的灯往河里放,快许愿,就许南歌先生的眼睛能快快好起来!
冷冰的手却被武陵春按住。
“冰冰的愿望,还是给自己留着吧。四哥的愿望,我已经许过了。”
“那,春哥自己的愿望呢?”
“呵呵,冰冰不也和我一样,只是在为大家许下愿望么?”
冷冰不许愿,是因为实在不知道该给自己许什么愿望。以前每年都放河灯,愿望多得许都许不完。什么剑术要突飞猛进,把那群流氓师兄弟打趴;雨巷的伙食要越来越好,不用再吃拿来打狗反被狗咬的肉包子;十七岁的生日快快到来吧,然后就可以出去做任务再也不回雨巷了……
现在想想,那些事好像都不能算什么愿望。你希望也好,不希望也好,它就在那个时间那个地点自然而然得发生,如命中注定。
这样一想,放河灯许愿这件事,好像也算不了什么。不过一盏小小的灯罢了,再美丽,到最后也不过熄灭在黑暗冰冷的水面上,过了这一夜,再也无人问津。只剩下心愿,还在每个许愿人的心头灼灼燃烧,不曾熄灭。
不过实现也好,不实现也好,人总该是怀着心愿,向往着美好的事情吧。人生本来就有很多大起大落,这一次很幸运,哪一次又靠朋友相助,也许到某一次,就真的没有明天了。
破灭必然要发生,若连希望都不再有,若连愿望都不再有,人生岂不会无趣很多?一夜花灯虽然短暂,可若连这微弱的光芒都不愿点亮,世间又该失却多少繁华?
还是……许个愿吧。冷冰仰起脸,尽力对武陵春微笑:“好,那我就给自己许个愿望!”
河岸边的欢声笑语渐渐近了,却又仿佛隔得很远很远,听得很不真切。
黎辰刚从武府绕了一圈回来,才从乌梅口中得知,冷冰那没心没肺的家伙,居然早早就跟武陵春一起出来逛灯会了。
乌梅后来还说了什么,黎辰一句也没听进去。一路垂头走回市集,晃动着各色灯影的地面上闪过各种人的脚步,嗖嗖嗖飞入脑海,接着,化作了一片空白。
再抬头时,竟然不知不觉得走到了阳春馆门口。不知道女大王是不是还在里面喝酒。
进去看看吧。
馆子里的人比刚才少了很多。二楼临窗的座位,花深深果然还一个人坐在那里,抱着酒坛子望着窗外,娇弱的背影被夜空中巨大的礼花衬着,很是孤单。
原来……焰火已经开始了。终究,还是没能赶上。
花深深察觉到有脚步声靠近,缓缓转过头。她身周桌上地上已经空了五六个酒坛子,此时喝得面上桃花灼灼,眼中凌波湛湛,微醉得可爱。
“你怎么回来了?又被冰痴呆嫌弃了?”她的手指在酒坛边快活得跳跃得,说不上是得意,还是不在意。
“这世上,只有我能叫她冰痴呆!”黎辰一把夺过花深深怀里的酒坛,仰头咕咚咕咚灌了下去。
“砰。”酒坛猛得拍在桌边,花深深眼神一晃,黎辰已经重新在她对面坐下了。
“啧啧啧。”花深深摇着头冲黎辰晃了晃手指,“被嫌弃了,就跑来借酒消愁,真是差劲。”
花深深火上浇油,正如冰凉的酒泉涌般汇入黎辰的肠胃,将他心底的怒火一冒三丈而又跌落作绝望的灰烬,坠入暗不见底的深渊。
“啪!”
“啪啦!”
“噼里啪啦!”
花深深往椅背上一靠,翘了腿,抱着肩斜睨被南黎辰拍碎在地上的酒坛,他的酒量倒是也不小。
黎辰抬起手臂擦去唇边的残酒。他的前襟已被酒水浇透了。
“我说,你喝都喝完了,还杵在这儿干嘛啊?”
黎辰拎起酒坛往膝上一放,“你,打算在我们这儿赖几天?你该不会真的是魔尊派来的奸细吧?”
“诶——”花深深醉眼含笑,是不是人一旦喝了酒就会多话起来,“魔族那里,都是些无趣的家伙。我呆在家里,想打架没有对手,想吃饭爹爹又没时间陪我,想喝酒更是没人做伴——”
“慢着。现在你是喝你的——你已经喝完了;我喝我的,咱俩互不相干!”南黎辰急忙挥手。不对,错的是他。他应该找别家酒馆进去喝个痛快的,扬州城的好馆子又不止这一家?怎么偏偏走到阳春馆就进来了,还特意坐到花深深的对面呢?真是见了鬼了!
“啪啪!”
又是两个酒坛子摔在地上。黎辰也说不明白,他是舒服多了还是更难受了。窗外的烟花一个接一个的迸放在天上,照得人心头亮了又暗。
他站起身来,晃了晃头。对面的花深深好好坐在那里,没有变成两个。
没醉……居然没醉?可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