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救孤城谢玄却秦军 违众议苻坚窥晋室(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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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王坚好大喜功,日思统一,尝就渭城作教武堂,命旁通兵法的太学生,教授将士,秘书监朱肜谏阻道:“陛下南征北讨,已得海内十分之八,此时宜偃武修文,与民休息,乃反立学教战,徒乱人意,何足致治!况将士多经过战阵,莫不知兵,今更使受教书生,亦不足激厉志气,与实无益,与名有损,不如不设为是。”坚乃罢议。

太常韦逞,素受母训,劬学成名,坚平时尝留心儒术,故命逞典礼,一日由坚亲临太学,问及博士经典,博士卢壶答道:“废学已久,书传零落,近年多方搜辑,粗集正经。惟《周官》礼注,尚乏师资,窃见太常韦逞母宋氏,世学《周官》,夙承父业,今年垂八十,耳目犹聪,非此母不能讲解《周官》音义,传授后生。”坚不待说毕,便欣然道:“既有韦母,何妨令诸生就学哩。”随即召逞与议,使他禀白老母,即就逞家设立讲堂,特遣生员百二十人,偕往受业。宋氏当然依命,隔幔授经,连日不辍。坚复赐给侍婢十人,号宋氏为宣文君,自是《周官》学复得发明,时称为韦氏宋母,传名后世。不没贤母。还有才女苏蕙,表字若兰,系陈留令苏道贤第三女,幼通文史,雅善诗歌,智识精明,仪容妙丽,年十六为窦滔妇,滔很是敬爱。嗣滔为秦州刺史,复纳一妾,叫做赵阳台,妖冶善媚,未免夺宠。苏蕙虽号多才,究不脱儿女性质,由妒生恨,渐与窦滔反目,滔因此疏蕙。旋滔坐罪被谴,徙往流沙,但挈阳台西去,留蕙家居。蕙独处岑寂,不免思夫,乃为回文诗数首,织诸锦上,宛转循环,寓意悱恻,共得八百四十字,寄与窦滔,滔接阅回文旋锦图,反复吟哦,也为泣下。可惜回文诗未曾录入。可巧秦王坚亦赦令回家,马上启行,东归探妇,伉俪重逢,和好如初。这也是一段情天佳话,后人播为美谈,看官幸勿笑我夹杂哩。不没才妇。

且说秦王坚阳若好文,阴仍尚武,始终不忘南略。勉强捱延了两年,正拟大举南侵,偏东海公苻阳,及侍郎王皮,尚书郎周弑,通同谋叛,定期举事。阳系法子,皮系猛子,弑系晋故益州刺史周抚孙,降秦受官,三人纠众作乱,倒也是一场大难。偏偏逆谋预泄,被坚饬人收捕,面加讯鞫。阳抗声道:“臣父哀公。苻法死谥哀公,事见前文。死不当罪,臣欲为父复仇呢!”坚不禁流涕道:“哀公致死,事不在朕,如何错怪?”虽由苟太后主张,坚亦不能尽诿。说至此,复问皮何故谋逆?皮答道:“臣父丞相猛,有佐命大功,臣乃不免贫贱,为富贵计,不得不然。”遁辞。坚叱道:“丞相临终,只贻汝十具牛,嘱汝治田,未尝为汝求官,朕念汝先父有功,擢汝为侍郎,汝反忘恩肆逆,这真叫做知子莫若父哩!”说着,又顾弑问状。弑答道:“世受晋恩,生为晋臣,死为晋鬼,何劳再问?”弑果忠晋,不宜受秦官爵,既受秦封,如何谋叛?坚喝令系狱,叹息入宫。旋即颁发命令,曲贷三人死罪,惟徙阳至高昌,皮弑至朔方塞外,算作了案。未免失刑。

会西域车师鄯善二国,遣使入朝,愿为向导,引秦兵经略西域,秦王坚即遣将军吕光为都督,统兵十万,往定西域。阳平公融入谏道:“西域荒远,得民未必可使,得地未必可食,从前汉武西征,得不偿失,臣愿陛下毋循覆辙呢!”坚不肯从,竟令吕光西行。光出陇西,越流沙,收服焉耆诸国,惟龟兹王白纯一作帛纯。拒命,为光所逐,光遂居龟兹,威爱兼施,远近悦服,秦威大震。

适前高密内史毛璪之等,由秦逃亡,仍归晋室。璪之被获,事见上文。秦王坚乃亲御太极殿,大会群臣,当面宣谕道:“今四方略定,只有东南一隅,未沾王化,现计我国兵士,可得九十余万,朕欲大举亲征,卿等以为可否?”尚书左仆射权翼道:“昔商纣不道,三仁在朝,武王犹且旋师。今晋虽微弱,未有大恶;谢安桓冲,并皆江表伟人,君臣辑睦,内外同心,依臣愚见,晋却未可速图呢。”坚沈吟半晌,又左右旁顾道:“诸卿可各言所见。”太子左卫率石越应声道:“今岁镇二星,适守南斗,福德在吴,未可轻讨。且彼有长江天险,民尚乐用,臣以为不宜加兵。”权翼是畏晋人和,石越并说及天时地利。坚说道:“从前武王伐纣,逆岁违卜,天道幽远,未易可知。夫差孙皓,皆保据江湖,终归覆灭。今凭我百万兵马,投鞭江中,已足断流,怕甚么天险呢?”越又答道:“三国君主,统淫虐无道,所以敌国往取,易如拾芥。今晋虽寡德,究无大愆,愿陛下且按兵积谷,坐待敌衅,果使有隙可乘,发兵未迟。”此外群臣各言利害,纷纭莫决。坚懊怅道:“这便是筑室道旁,无时可成,看来惟我独断罢!”群臣见坚有愠色,自然不敢再言,相率退出。独阳平公融尚在座侧,坚顾语道:“人主欲定大事,不过一二臣可以与谋,今众议纷纭,徒乱人意,我当与卿专决此事。”融答道:“今欲伐晋,却有三难,天道不顺,就是一难;晋国无衅,就是二难;我国屡经征讨,兵力已疲,势转怯斗,就是三难。群臣谓不宜伐晋,确是忠谋,愿陛下依从众议!”坚忿然道:“汝也来作此说么?我尚何望?试想我有强兵百万,资械如山,我虽未为令主,究非暗劣,乘我累胜,击彼垂危,何患不克?怎可复留此残寇,长为国忧呢?”融泣语道:“晋未可灭,昭然易知,今欲劳师大举,实非万全计策。且如臣所忧,更不止此,陛下宠养鲜卑,羌羯布满畿甸,这统是萧墙大患,如陛下督师南征,太子独与弱卒留守京师,一旦变生肘腋,悔何可追?臣本顽愚,言不足采。王景略乃一时俊杰,陛下尝比为诸葛武侯,他临殁时,曾有遗诫,难道陛下忘记么?”比权石二人还要说得明白,这真是苦口忠言。坚愈加不乐,退入内庭,融当然趋出。

适太子宏入内问安,坚与语道:“我欲伐晋,以强临弱,可保必胜,朝臣皆言未可,我实不解!”宏婉答道:“今岁在吴分,晋君又无大过,若南征不捷,外损国威,内殚民力,所伤实多,无怪群下疑沮呢。”坚摇首道:“前我出兵灭燕,亦犯岁星,天道原不可尽凭。况古时秦灭六国,六国君主,岂必皆暴虐么?”说罢,便顾令左右,宣召冠军将军慕容垂入议,垂应召即至,坚问及伐晋事宜,垂抵掌道:“弱肉强食,乃是古今通例。如陛下神武应运,威加海内,虎旅百万,韩信白起满朝,乃蕞尔江南,独违王命,不伐何为?古诗有云:‘谋夫孔多,是用不集。’愿陛下断自圣衷,不必多虑!陛下可记得晋武平吴,只有张杜二三臣,与他同意,若必从众议,如何能统一中原呢?”美疢不如恶石。坚不禁起舞道:“与朕共定天下,独卿一人。余子碌碌,何足与谋!”遂命赐帛五百匹,垂拜谢而出。

坚即命阳平公融为司徒,领征南大将军,并调谏议大夫裴元略为巴西梓潼二郡太守,嘱令速具舟师,指日南下。阳平公融,辞不受职,且再入谏道:“知足不辱,知止不殆,自来穷兵黩武,鲜有不亡,况国家本系戎狄,正朔未归,江东虽然微弱,尚存中华正统,天意亦必不遽绝哩?”坚作色道:“帝王历数,有何定例?刘禅非汉室苗裔么?何故为魏所灭,汝所以不能及我,就在此拘执的弊病呢!”融无言而退。坚仍授融为征南大将军,不过取消司徒职衔。融无奈受命。

坚素信沙门道安,群臣托他乘机进谏,道安允诺。一日得与坚同辇,出游东苑,坚笑语道:“朕将与公南游吴越,泛长江,临沧海,公以为可乐否?”安接口道:“陛下应天御宇,居中宅外,自足比隆尧舜,何必栉风沐雨,亲往遐方哩?况东南卑湿,容易染疫,舜禹俱巡游不返,陛下幸勿亲行!”坚驳说道:“天下必统属一尊,方可太平,朕经略四海,已得八九,难道使东南一隅,独不被泽么?必如公言,是古时圣帝明王,何为不惮劳苦,巡狩四方呢?”道安见不可谏,乃更易一说道:“陛下如必欲南征,也只可驻跸洛阳,但遣一使贻书江南,怵以兵威,彼亦必稽首称臣,无烦圣驾跋涉了。”坚终不从,小子有诗叹道:

帝典王谟戒面从,矧经群议已知凶。

如何骄主矜张甚,但务穷兵未敛锋。

既而后宫又有一人,上书谏坚,请勿伐晋!究竟书中如何措词,待至下回再表。

秦兵横行江淮,连破名城,迭擒晋将,至三阿一役,彭超俱难,屡战屡败,仅以身免,此可见师劳力疲,不堪久用。秦之转盛为衰,已见一斑,非谢玄之果能无敌也。况苻洛发难,内讧已起,而鲜卑羯羌,杂伏关中,尤为苻秦之隐患,此时唯急谋镇定,与民休息,尚足制治保邦,奈何好大喜功,尚思大举侵晋耶?权翼一谏而不从,石越再谏而又不从,至苻融详陈利害,尚不见听,利令智昏,不败何待?彼慕容垂之赞成坚议,固将觇坚之胜负,以定从违耳。坚但知面从为忠,适中垂计,天下事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坚其殆犹是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