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尼道:“胡闹,胡闹,两个孩子都胡闹。什么老和尚?”
韦小宝道:“是般若堂的首座澄观大师,就是师太在清凉寺中跟他对过一掌的。”
白衣尼点头道:“这位大师武功很了得啊。”又拍了拍阿珂肩头,道:“好啊,这位大师武功既高,年纪又老,小宝请他陪你,也不算委屈了你。这件事就不用多说了。”
阿珂心想:“这小恶人实在坏得不得了,只是有许多事,却又不便说,否则师父追究起来,师姊和我都落得有许多不是。”说道:“师父,你不知道,他……他……”
白衣尼不再理她,瞧着崇祯的坟墓只呆呆出神。
韦小宝向阿珂伸伸舌头,扮个鬼脸。阿珂大怒,向他狠狠白了一眼。韦小宝只觉她就算生气之时,也美不可言,心中大乐,坐在一旁,目不转睛的欣赏她的神态,但见她从头至脚,头发眉毛,连一根小指头儿也美丽到了极处。
阿珂斜眼向他瞥了一眼,见他呆呆的瞧着自己,脸上一红,扯了扯白衣尼的衣袖,投诉道:“师父,他……他在瞧我。”
白衣尼嗯了一声,心中正自想着当年在宫中的情景,这句话全没听进耳里。
这一坐直到太阳偏西,白衣尼还是不舍得离开父亲的坟墓。韦小宝盼她就这样十天半月的一直坐下去,只要眼中望着阿珂,就算不吃饭也不打紧。阿珂却给他瞧得周身好生不自在,虽不去转头望他,却知他一双眼总是盯在自己身上,心里一阵害羞,一阵焦躁,又一阵恚怒,心想:“这小恶人花言巧语,不知说了些什么谎话,骗得师父老护着他。一等师父不在,我非杀了他不可,拚着给师父狠狠责罚一场,也不能容得他如此辱我。”
又过了一个多时辰,天色渐黑,白衣尼叹了口长气,站起身来道:“咱们走罢!”
当晚三人在一家农家借宿。韦小宝知白衣尼好洁,吃饭时先将她二人的碗筷用热水洗过,将她二人所坐的板凳、吃饭的桌子抹得纤尘不染,又去抹床扫地,将她二人所住的一间房打扫得干干净净。他向来懒惰,如此勤力做事,实是生平从所未有。
白衣尼暗暗点头,心想:“这孩子倒也勤快,出外行走,带了他倒方便得多。”她十五岁前长于深宫,自幼给宫女太监服侍惯了,身遭国变后流落江湖,日常起居饮食自大不相同。韦小宝做惯太监,又尽心竭力的讨好,竟令她重享旧日做公主之乐。白衣尼出家修行,于昔时豪华自早不放在心上,但每个人幼时如何过日子,一生深印脑中,再也磨灭不掉,她不求再做公主,韦小宝却服侍得她犹似公主一般,自感愉悦。
晚饭过后,白衣尼问起阿琪的下落。阿珂道:“那日在少林寺外失散之后,就没再见到师姊,只怕……只怕已给他害死了。”说着眼睛向韦小宝一横。
韦小宝忙道:“那有此事?我见到阿琪姑娘跟蒙古的葛尔丹王子在一起,还有几个喇嘛、吴三桂手下的一个总兵。”
白衣尼听到吴三桂的名字,登时神色愤怒之极,怒道:“阿琪她干么跟这些不相干的人混在一起?”韦小宝道:“那些人来少林寺,大概刚好跟阿琪姑娘撞到。师太,你要找她,我陪着你,那就很容易找到了。”白衣尼道:“为什么?”韦小宝道:“那些蒙古人、喇嘛,还有云南的军官,我都记得他们的相貌,只须遇上一个,就好办了。”
白衣尼道:“好,那你就跟着我一起去找。”韦小宝大喜,忙道:“多谢师太。”
白衣尼奇道:“你帮我去办事,该当我谢你才是,你又谢我什么了?”韦小宝道:“我每日跟着师太,再也快活不过,最好永远陪在师太身边。就算不能,那也是多陪一天好一天。”白衣尼道:“是吗?”她虽收了阿琪、阿珂两人为徒,但平素对这两个弟子一直都冷冰冰地。二女对她甚为敬畏,从来不敢吐露什么心事,那有如韦小宝这般花言巧语、甜嘴蜜舌?她虽性情严冷,这些话听在耳中,毕竟甚是受用,不由得嘴角边露出微笑。
阿珂道:“师父,他……他不是的……”她深知韦小宝热心帮同去寻师姊,其实是为了要陪着自己,什么“我每日跟着师太,再也快活不过,最好永远陪在师太身边”云云,其实他内心的真意,该把“师太”两字,换上了“阿珂”才是。
白衣尼向她瞪了一眼,道:“为什么不是?你又怎知人家的心事?我以前常跟你说,江湖上人心险诈,言语不可尽信。但这孩子跟随我多日,并无虚假,是可以信得过的。他小小孩童,岂能与江湖上的汉子一概而论?”
阿珂不敢再说,只得低头应了声:“是。”
韦小宝大喜,暗道:“阿珂好老婆,你老公自然与众不同,岂能与江湖上的汉子一概而论?你听师父的话,包你不吃亏。最多不过嫁了给我,难道我还舍得不要你吗?放你一百二十个心。”
注:
“帝子”是皇帝的儿女,通常指公主。《楚辞·九歌·湘夫人》:“帝子降兮北渚。”帝子是尧的女儿。马怀素〈送金城公主适西番诗〉:“帝子今何在?重姻适异方。”
第二十六回
草木连天人骨白 关山满眼夕阳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