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下四日的雪终于止住了疯狂,大雪过后的寒凉让人畏缩。
一座孤坟,一块墓碑,“慈母冉书烟之墓”这七个字,便是一个人生。
二人站在坟前,良久不语,各怀心事。
林子朝所想,是想早日带妹妹北上,前往燕国,探寻四年前一见如故的柯兄,践行当日之诺。
而林语暮则不断忆起母亲临死前,对父亲所赠玉镯的执念,想起幼时母亲嘴角含笑的诉说与父亲的点滴。
“那日你去找过父亲,对吧?那么他又可曾说过什么?”
当日哥哥冲进内院阻止行刑时,她撇到哥哥膝上所沾尘土,那么李苑芳的作为父亲一定知道。
“语暮,无关紧要的人,莫去再想。”
林子朝不想回答,因为他不想再忆起当日,他跪在书房前连声恳求,而父亲却连门都不曾打开。那份心凉和失望,真的不愿再去回味。
从吏部尚书到左仆射,只有一步。林余安官声政绩都已具备,唯有一条——冉书烟。一个当朝正三品大臣,却有一位出身风尘的妾侍,足够御史借题发挥。所以林余安果断决定,抹去冉书烟的痕迹,让他的晋升之路不留破绽。
林语暮冷笑一声,这个回答已说明一切。她伸出手,望向林子朝:“哥哥,看来只剩我们了。”
林子朝牵过妹妹的手,“是啊,只剩我们了......”
二人一起,在冰天雪地中携手前行。
“哒哒哒——”
黑夜之中的山间小道,一辆不打眼的马车快速前行。
摇摇晃晃的过去了一个多月,车子总算快到云燕国边境,再有十来日,便可离了云国。
“吁——”周大胡子拉紧缰绳,看了看漆黑的树林,停了车,用马鞭砸了砸车厢,粗声道:“快点下来,喘两口气,别死在里面。”
车帘一掀开,七八个人一涌而下,各自找个角落狂吐起来。
林子朝将林语暮从车上抱下,找了个僻静地问道:“语暮,还难受吗?”
脸色蜡黄的林语暮摇了摇头,靠在哥哥的怀中,不想说话。
云国与燕国虽通商贸,但两国之间仍保持戒备,尤其对人员流动多加限制。为躲避官府追查,车队皆是小心谨慎,一个月来快马加鞭,少有停歇。七八人挤在马车中,一路颠簸。
林子朝见妹妹病怏怏的没有精神,笑着安慰道:“还有十来日便是你十二岁的生辰,想要什么礼物?”
林语暮想要什么?她想再听母亲的吴侬软语,想再吃母亲做的酒酿圆子,可是好像都不行。抬头看着满天繁星,指了指:“想要天上的星星,哥哥够的到吗?”
林子朝知道语暮的心事,捏了捏她的鼻子,宠溺道:“好,只要你想要,哥哥就伸手试试,你乖乖等着就好。”
星空之下,兄妹二人相视一笑。
“啊——”转角处突然传出一阵尖叫,声音虽不大,但透出的惊慌确是显而易见。
林子朝放下妹妹,打算去看看,却被林语暮满脸担忧地一把抓住。
林子朝笑了笑,安慰的拍了拍她的手,走了过去。
只见一身着粗布麻衣的少女全身发抖,听到脚步声,连忙放下袖子,颤抖的将手藏在身后。
此女名为湘水,与二人同乘一车。
林子朝自然认了出来,问道:“姑娘,可有事?”
湘水惊慌地摇头,使劲将手缩在身后,低着头,打算离开。
就在她与林子朝擦肩而过之时,林子朝一把抓住湘水的手腕,拉开衣袖。
借着明亮的月光,只见湘水的手臂上,狰狞的红疹布满手臂,连接成血丝,整条胳膊如同被蜿蜒的爬山虎所困住。
见此,林子朝迅速放开了手,退后几步,严肃道:“语暮,不许过来。”
湘水见被林子朝识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抓住林子朝的衣角,苦苦哀求:“求求公子,别说出去。要不然他们会把我扔下,我就死定了。我一定会好的。一定。”
林子朝皱眉,红蔓症在云国确不是什么大病,治病的盆浮草到处都是,只是传染性极强,稍有接触,难保不传染他人。而且盆浮草只长在云国,若等到了燕国境内,便是无药可救,全身溃烂而亡。“这病若服药得当,不日便可痊愈,你还是自行离去,免得祸害他人。”
湘水一听林子朝可识别此病,便觉有救,连忙哀求让林子朝救她。
林语暮在一旁冷眼看着,哥哥生性正直,如今面对湘水的声泪俱下的恳求,只怕会心软,于是出声道:“不可以。若是她把病传给别人,那他们何其无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