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庆之率五千骑兵急行,先行赶到连城所百里之地,即是翻身下马,人吃马喂。
等一个时辰,剩余五千骑兵赶来,同样人吃马喂之后等了一个时辰,十五万大军才徐徐而来。
陈庆之命令十五大军当中的剩余四千余骑兵一人两马,护在十五万大军两侧,警惕行进。只有纵身防御的士卒能够休息,十五万大军不能停顿一步,刚到便又是疾行,有疲懒之辈,口中叫嚷自己要战死沙场不肯再行,被伍长抽着鞭子往前赶。
李千悔站在陈庆之的身旁,她往后看看如野兽迁徙的十五万大军,心中所想也只是这军,看上去只是兵败如山倒,退则是败了。颇为狼狈和耻辱,她有些不解的问道:“这次我们退,是赢了是输了?”
陈庆之持戟站在盾阵前,身后是他的陈字大旗。
他沉默了很久,指着一旁戈壁滩上的十五大军的痕迹说道:“你看,我们输了,退无退向,只是最简单的溃败。不,比溃败好一些,最起码十五万大军还能听话。起码,他们不会被当成猪一样被黑甲军活埋。”
李千悔看着那痕迹,她自己没有上过战场,不能体会当中的悲鸣和哀痛、激愤与嘶吼。只是看着这些东西,这些看似是人走过的痕迹,她就已经知道了原来有些东西自己真的不能碰。
“或许你们讲那些人晒成干尸是对的。”李千悔看着十五大军还不肯放弃的那三百余具干尸走在最后,被一个破车给拉着,他们没有用马革裹尸,也不能用,最起码在李千悔现在看来是这样。
李千悔说道:“马革裹尸原本在我看来是哀痛和悲鸣,现在不是了,他代表着一种资格,这种资格不是每个人都能够拥有的,但现在我看见二十五万兵马,二十五万兵马的马革裹尸。”
陈庆之笑道:“现在我们败了,你怎么能体会他是哀痛悲鸣还是资格?”
“不知道,我只知道,这次你们退了就是背负着天大的骂名,背负着被天下唾弃的后果。如果是为了你们自己活命那便罢了,人哪个不是为自己而活?”李千悔看向连城所的方向,那里还要两万兵马。
陈庆之举起手中的大戟,然后往地上一杵,说道:“人都是为了自己而活,就比如现在我们再退,也是为了自己而活,只不过自己这两个字后面还有各种各样的东西,还有这不能白活和白死这两个字。其实你所说的资格,我们都要羞愧,能马革裹尸的是前面主营的两万兵马,五十座连城所的一万兵马,总计三万人,他们能马革裹尸。”
李千悔听完陈庆之说完这番话,一顿沉默,良久之后,她说道:“你是说前面所有人都死了。”
“他们必须死。为了在往后逃走的十五万兵马必须死。”陈庆之斩钉截铁的回答了李千悔,在他看来这是必然的结果,或许能活着回来的只有莫道凉和蒋起戈两个人,他也不坚信。没有人能够必然的从战场上或者回来,只有必然的死,这句话是他的父亲说的,现在的陈庆之能体会半分,能体会的是半分当中的一将功成万骨枯和为将者,前韬后略。
一将功成万骨枯在他看来是很光荣的,而屈辱的是前韬后略,就和现在是一样的,他们屈辱的后退,为了换得一次彻底的进攻。这种屈辱也很容易让可以换来的进攻彻底报废,屈辱意味着没有人会相信他们,没有人会理解,这样的韬略是失败了的。
那又如何?
陈庆之没有想过一次彻底的进攻,他想的是如何能够凭借五十座连城所守住大周西北边疆,显而易见的是,不可能。除非有着强于黑甲军的雄兵和韬略。
所以当莫道凉说为了进攻而后退的时候,他有些犯难和懊恼,想过一将功成万骨枯的他,没想过前韬后略,因为会让他感觉到无比的屈辱。
在看见十五万军后撤的狼狈的时候,更加屈辱,此刻他想如果是自己在凭借两万兵马死守连城所,可能自己会痛快一些,哪怕会死。
“不知道后世史书会如何评判。”李千悔说出这样一句话。
陈庆之洒脱一笑道:“随他吧,反正我们已经做出了这样的决定。或许明知败而战是一种勇气,也是一种愚蠢。但明知败而求胜则是大魄力,大智慧。”
“那你希望史书如何评定你?”李千悔问出这个问题。陈庆之哈哈一笑:“自然是明知败而求胜。”
陈庆之说完这句话,李千悔也不再多言两人沉默许久之后,约半个时辰之后,叶小钗抱着蒋起戈来到了第一层次防御。
叶小钗将蒋起戈丢下,蒋起戈此刻也换过一次气,体内真气恢复大半,这种速度得益于他之前自己重铸气脉的益处。只是他身上九州印的伤势并没有什么缓解,他只能镇压伤势。
“前面怎么样了?”
陈庆之扶起蒋起戈,蒋起戈转过身看了一眼身后道:“全军覆没,我离开的时候莫道凉生死未卜。”
叶小钗说道:“我先往后撤,这里交给你们,还有一个半个时辰敌军八千骑兵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