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药师,真得没什么办法了吗?”
“黎江鸿,别再问了!你是信不过我俩的交情,还是对老夫的医术有所怀疑?说过多少次了,夜儿这不是得了什么病,真得是病我都可以医治。可他这样,是造物所致,天命不可违的!”
白雾缭绕的翠竹林,一间竹屋小院的石凳上,坐着两个男人。被称司徒药师的是一个矮胖的老者,黑脸白须,带点傲气,执拗地扭头看向林梢。对面是一个方脸壮硕的大汉,一尊石雕般僵直地坐在那儿,紫红色脸颊上布满深深的皱纹。
司徒旭东长吁一口气,收回视线。心中默想:真是天意弄人啊!这个黎江鸿在竹谷疆域是何等的人物,历任域主都敬他如神,虽然他只痴迷修行,不争名利。可凭他二十三年前仗长刀斩杀侵入竹谷疆域的蟠曲主将莫多,击退敌寇,他的存在让一直对竹谷虎视眈眈的窥觑者望而却步,黎江鸿的威名在竹谷八千疆域早已是妇孺皆知。可偏偏年过五旬,膝下无子,只有三女。直到五十岁时与结发妻子时年四十九岁的柏惠敏生下一子,取名黎夜。
至于妻子不可思议的怀孕,当时黎江鸿归于老天的旨意,是让他的一世修为终能后继有人。
可是随着儿子一天天的长大,身边的人都发觉到这个孩子的与众不同。身体发育正常,可是智力明显低下,却又不同于一般的痴傻孩童,眼神常常盯着一个地方长时间一动不动,不管周围的人怎么干扰他,都不能分散他的注意力。五岁了,不会说话,连吱吱唔唔的声音都发不出来,不能和人交流,只会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唉,人中之龙却生下一个只会糟蹋粮食的傻儿子,真真是天意弄人!
可谁又能猜得到呢?这个生命的前世历经了怎样的奇遇,又一次以这个名号来到世上,必将带着很大的不同出现。
……
“要是有一天我离开了这里,小夜,还有谁会陪你说话?你会寂寞吗?”黎家庄院前,一大片绿草地假山旁边,黎夜的三姐黎璇,一个十七岁的漂亮女孩子,一身浅烟色长裙,尖下颌,大眼睛,长直发,背手绕着坐在假山石上的少年走来走去,低头自言自语。草地外白色石围栏上,火红锦带花开得荼蘼。
少年一言不发,眼睛直直地盯着蓝天上一朵变幻的白云,神情总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小夜,有时候我觉得你这样也挺幸福的,体会不到这世界的冷漠,你不知道,有些人做出的事情,真得让人好恶心!”黎璇在弟弟的身后站住,双手搭在黎夜的肩上,把头埋到腋下。十五岁的少年已近六尺身高,黎璇从弟弟的背后嗅到了男子汉特有的气味。
“总有一天我会离开这里,去到一个谁都找不到的地方,安安静静地一个人生活,直到老死。”黎璇低头晃动着瀑布般垂下的黝黑长发继续说着。
“你一直在看那朵云吗?”黎璇转到黎夜的身前,抬头望着天空。
“呵,慢慢地像一只大狗了,只是耳朵太大了点啊!”
“其实娘身体好的时候也会陪你的,小夜,等你长大了一定要对娘好,她生你落下了一身病的。”
那朵云被风吹着渐渐退到了假山顶的后面,突然一个水汽状的人形魂魄蹲坐在山顶那座白塔的瓦片上,痴痴地看着黎夜的方向,只有黎夜能看得到。他抬起手臂,指着那个水汽状的人形。
“小夜,怎么了?你让我看什么?噢,那朵云吗?它走了。”黎璇看不到顶上的人形。
肉眼无法看到的水汽人形魂魄站起身,在斜斜的塔顶上跳了两下,一纵身扑了下去,消失在假山后面。
黎夜定在原地,全身感觉被电到一样,剧烈地抖动着。
“小夜,怎么了?”黎璇一把扶住险些从山石上跌下来的黎夜。
“申伯!申伯!快来看小夜怎么了!”黎璇把黎夜放倒在草地上坐下来,喊着跑向内堂。
“没事儿,我没事儿!”身后一个男孩子的声音突然响起来。
黎璇仍然下意识地跑出去两步,猛得顿悟过来,突然停下脚步,回过头去。
黎夜笑吟吟地站在草地上看着自己,还一脸地坏笑。
黎璇一时回不过神来,愣愣地走近,伸出一只手指着眼前的少年。“你吗?刚才是你喊我吗?”
“恩,怎么了,姐,是我喊你啊,你跑什么?我又没事。”黎夜退了一步,靠在山石上。
“娘……!”黎璇真得接受不了了,惊叫着一路跑进了屋里。
转眼间,从厅堂中涌出了五六个人,最前面的是一个六十多岁的男人,花白短发,身板硬朗,穿得朴素干净,是顾家上上下下打理家务远房的大伯,申伯申家年。身后有两个家丁装扮的年青人,还有两个中年妇女,落在最后的是黎璇母女俩,黎璇搀着妈妈的手臂,急切地跟着后面。
“夜儿,夜儿!”妈妈在后面不停喊着,眼里已经噙了泪水。
黎夜依旧呆呆坐在假山石上,抬头看着天空,面无表情,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