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释天带着一干天官和仪仗消失不见后,昏倒在斑若苦身边的墨谭用手指敲下几个字:已成,如何回去。
双目紧闭一脸痛苦的般若苦趴在地上,渐渐远离了星铁栏杆,他张嘴发出一个单音:等。
墨谭呼出一口气,继续在牢笼里装做极度悲伤的模样,口中咒骂帝释天的言语不曾停下。刚才自己亲眼看到发疯的帝释天活活剥了白狐狸的皮毛,当时他那神情别提有多么扭曲怪异,就像两张面上下黏在一起:帝释天眉眼悲痛欲绝,嘴角又得意洋洋。
他一脚腻碎了白狐狸的脑袋,她一直提起的心才算真正落下。还好当时自己通过千年海魅在白狐狸的脑海里埋下一颗种子,只要白狐狸妄图说出自己的身份,那种子便会顷刻间长出荆棘藤蔓将她的记忆牢牢地捆绑束缚成牢笼,让白狐狸一句也说不出实情。那八个字就是荆棘上开出的毒花,骗了白狐狸也骗过帝释天。
抽筋剥皮、死无全尸。这个屡屡害碧落身处险境的鬼柔也终于有一个让自己感到痛快的下场!一只饿鬼换了止水的记忆诱惑毗摩质,一只狐狸长了碧眼妄图代替碧落。真是真,假还是假。鬼柔永远认不清自己到底是谁,嫉妒别人幸福,学着别人的模样,偷去一时关怀,做着的替身不觉可怜反而惬意。鬼柔到最后连自己是谁都忘了,活该世世被抛弃!
了去一桩心事的墨谭微微笑着,浑浊的双眼看着头顶被星铁划分成一条一条的上空。天牢这里看不到日月分不清时辰,自己一身的老态皮囊就此定格,好一会儿,一种孤独感袭来,她想起被自己呼来喝去的罗侯,未到年老时不会忆年少…未到年老时不会算剩时…
“般若苦,你说得对,年老不可怕,怕的却是自己爱的人不在身边。现在我却是没了刚才的果敢,我想罗睺了。他将我当小姑娘宠了太久,让我自己都忘记了自己已经快三千岁了...哈哈哈,若是他在这里,一定会比我现在更丑,但是我还是他心里最美的小姑娘…”她扯起一缕掉落的头发,咧开没有牙齿的嘴角,对着天空发出一声难听的笑。
“相守一生,何其简单却也何其难..罗睺和你是千万世界坎坷情爱之外幸运的一对儿。”般若苦耷拉着眼皮,曾经英俊的轮廓现在瘦骨嶙峋:“墨谭..如何爱她,我已经不会,我只想让她安好而已,可偏偏,她却次次伤怀。是我不会爱?还是这世道不给我时间好好与她不挣朝夕求个平淡...”
“…...怪命吧…怪有缘无份…我女儿上辈子缠你无非想让你能像现在一样有点血性,多点人情,只可惜你有爱不说,回应的太晚,她心中又不安不甘。也许你多说一句,她多等一刻都不是这种结局。分秒只差,天人永隔…这就是有缘无分。”话音落,惆怅了苦坐着的褴褛和尚,猩红的泪水终于颗颗掉落。
他求佛寻觅一时平静,躲红尘缘分,不想害了洗爱之人。他一退再退,却没想红尘入骨髓,除非自己脱胎换骨…四周黑暗的边界透着白光,光芒越来越亮最终将眼底的最后一抹黑暗照得通透。
心盲眼盲…他的执念悔恨让心疯了,肉眼佛眼都瞎了。他想不通的缘分二字,被墨谭一句分秒之差点醒。这次他找到黄点,抓到这抹缘已经实属不易。世道不给他时间,不给他和碧落机会!现在他为了黄点的“命数”又与黄点错过多少分秒!他想护她周全,却没想还是走了做和尚时的老路!他想她,他想看着她,陪着她。
黄点的愿望不就是如此?大风大浪两人相守相依…
眼前白花花的虚影越来越清晰,白发稀疏的墨谭,星铁天牢里众生的模样他都看得到。
肉眼开,佛眼闭…他又是凡夫俗子…
“碧落…碧落…啊啊啊啊!”他想她,他想梦里相见,他想抱着她,唤她一声:吾妻…
“唉…”墨谭抹着眼泪,看着对面那灰黑的眼睛变成淡淡的黄色只能无声叹息。
不知过了多久,吱呀一声,众人抬头望去,只见距离头顶数百米的星铁栅栏从正中打开。一张大伞再张开,众人又被吸附出去。
“斑若苦,又是他帝释天?”入了巨伞的众生又恢复了年轻模样,墨谭摸着脸庞和垂下的墨发诧异地看着琥珀双眸。
“不是帝释天…救我们的…”
“是我,不是琉璃…”
再回神,他们已经被抛向修罗北海。回归海域的修罗喜极而泣,与前来迎接的同伴相互簇拥在一起。
“琉璃他…”
“他啊,当初没白跟你麾下。有你当初三分胆魄和头脑。为了救我,他被帝释天长刀砍了双腿…我想,帝释天在的一天,那腿是接不回了。钱有借有还,人情更是。他救我,无非让我唤回吞天伞就你们出去…他救你救得迂回,我这人情也还得迂回。”
闻多天王却也狼狈,他的袍子估计在逃脱时遇到强劲对手,衣领被撕扯的老大露出他圆悠悠的肚皮。如果配上他平日乐呵呵的面容,却也憨态可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