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刘喜的突然介入,兵部的那封奏折上终究还是没有留下方孝孺的票拟,只是由解缙批过后便送去了司礼监。
而方孝孺所做的,只是点了点头,恭敬地说了一声:“刘公公放心,也烦请知会徐公公,希直不会挡路。”
简单的两句话过后,方孝孺知道,自己的心也粘上了墨点。
知行不可一,世道何其艰难也。
辰时一到,皇宫落锁的时候,方孝孺也走出了东华门,管家早已在那处灰布小轿旁等待,两个轿夫蹲在地上闲谈着,见方孝孺出来,赶忙在轿子前后站定,准备开工。
“方大人!”
听到身后那卑鄙小人一声高喝,方孝孺不着痕迹的深吸一口气,带着一贯儒雅的微笑,转过了头来:“解学士,还有什么吩咐?”
“吩咐不敢当,只是大绅有一言相劝。”
“请讲,希直洗耳恭听。”
“荀子在劝学篇中有云:蓬生麻中,不扶自直;白沙在涅,与之俱黑。朝堂上如今已是这般局势,方大人喜也好,恶也罢,都需记住一点。”解缙直直的盯着方孝孺,一字一顿道:“扶不直的蓬蒿,染不黑的白沙,没有存在的必要!”
“多谢解学士教诲,希直谨受教。”
辰时出宫,不到半个时辰方孝孺便回到了府上,还是一如既往的的作息,与老妻闲聊几句家常,又在餐堂用过了简单的饭食,便走进了后院自己那并不算大的书房之中。
房门关闭的瞬间,方孝孺的脸色陡然阴沉了起来,呼吸粗重,双拳紧握,胸膛剧烈的起伏,额头更有青筋暴起。
“欺人太甚!”方孝孺低喝一声,伸手抓起书案上的砚台刚要砸落,却又想起了什么,小心的又放回了原位。
“吱扭。”
身后的房门打开,方孝孺惊怒回头,见是老妻,方才放下心来,苦笑道:“你进来做什么?”
“多年的夫妻本是一体。就算老爷不说,妾身也看得出老爷心情不好,可是在宫中当值时遇到了什么事?妾身虽未读过多少书,但却有一双耳朵,听老爷说几句,老爷的心情也能好些吧。”方夫人说着话,来到烛台旁掌灯,一边又补充道:“老爷放心,妾身已经让管家安排下人们远离,书房左近不会有东厂的人在。”
“吾妻知我啊。”方孝孺长叹一声,在书房正当中的太师椅上坐下,书房中的烛光也随之亮起,可总还是有阴影的残留。
“老师在时曾言,为人至理,皆载于《礼记》,礼记精彩,无过于中庸篇的那句: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
一年前来到这南京城,踏入官场,自以为学问思辨之能已备,该到了笃行之时。可今时今日,却忽然又明白孟圣的那句尽信书不如无书的含义。
朝中阉党势大,奸佞横行,皇上年少,更为宫中阉宦蒙蔽。吾虽能明辨是非,奈何无力践行,如之奈何,如之奈何啊!”
方夫人见方孝孺悲怒难言,忙上前轻抚他的后背宽慰道:“老爷,不行的话,不行的话。。。咱们忍一忍也就是了,可不要气坏了身子。
天下不是您的,是皇上的,也是这天下人的。天塌了自然也有个子高的顶着,老爷您可是咱们家的顶梁柱。您若是气坏了身子,咱家可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