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县尉离去之后,李延炤又嘱咐一干属下们,去县衙后堂中找来水火大棍、令箭、惊堂木等充门面之物。然后将县衙中那些诉状案牍分门别类,分别用几只箱子装起来,而后抬到后堂中去,李延炤道是稍后他自会一一阅览。
约莫两刻钟光景之后,刘季武返回县衙之中,与其同行的几人,手中皆是提着若干用竹条编织的简易食篮,内中装着各式各样的吃食。刘季武手中还提着三四坛酒,大剌剌地便走进正堂之中。李延炤让他们先将这些酒食送到伙房中去,稍后晚间再招呼褚县尉前来一同吃喝。几人依言而出,找了半天也未找到伙房在哪,还是后来有名小吏指引,方才将酒食送至伙房。
而县衙内的众人,却都匆匆整理了一下形象。而后各自拿着水火大棍,立在县衙中两侧。李延炤小时候看电视剧,一直觉得县太爷升堂是这世上最威风的事,并且深受其毒害,搞得他如今处在那是最为崇拜的威风位置,便强令这帮属下搞了这么一出。来满足他自童年开始就一直不曾满足过的虚荣心。
半个时辰后,褚县尉带着两名诉讼人,从县府侧门进入县府中,而后便照着李延炤的吩咐,直奔县府正堂而来。方才李延炤夸下海口,言及自己愿意代劳,来处理县府中的一应事务。这褚县尉便也心生疑窦,正想借着这么一桩案子,来探探李延炤的成色如何。
褚县尉先令两名诉讼人在堂外等候,而后自己进入堂中,准备向李延炤复命回报一番,一进堂中,便吃了一惊。他见到方才在堂中那些身穿皮甲,肆意无状的士卒们,此时却都是拿着水火大棍侍立两侧。虽然他们高矮不一,有的显得壮硕无比,有的看起来却又瘦小。然而他们人人身上那股昂扬与淡淡的若有若无的凛冽杀气,使得这位县尉,对他们也不敢再小觑。
“楮县尉莫惊慌,我也是觉得如此威风,便令他们如此。”李延炤笑呵呵地与褚县尉打着招呼。褚县尉连忙施礼道:“戚氏与胡嘉二人带到,此时正在堂外听审。请司马召其过堂。本尉相信司马自有明断。”
“好!”李延炤点点头,对一旁崔阳道:“喊刘季武前来,执笔记录。”又冲座下首位的秦大勇道:“传戚氏、胡嘉二人升堂!”
秦大勇扭头冲着正堂门口喊道:“传戚氏、胡嘉二人升堂——!”他的声音至为洪亮,连在李延炤左近的褚县尉乍然闻之,身体都不由自主抖了一下。而分列正堂两侧的其余兵卒,却依然肃立,动也不动。
门外戚氏与胡嘉两人,听闻这声通传,便都迈步,向着堂内走来。进得堂内,却见两侧矗立着二十来名身着皮甲,手持水火大棍的兵卒,皆是生面孔,原先那些衙役早已不见踪影。两人又向堂中首位看去,却见一年轻人正端坐在几案之后,也是身着皮甲,将卒模样一个年轻人,原先熟悉的县尊面孔,却不知哪里去了。
胡嘉见状,心中一惊,身边戚氏已经盈盈跪下叩首。胡嘉却兀自站在原地,发问道:“此处断案,为何不是张明府?”
李延炤心中一哂,却是不露声色道:“张明府不在,现今由我署理县府事务,胡嘉,你还有何疑问?”
胡嘉皱着眉,道:“你又是谁?你言自己署理县府事务,你说了算吗?”
李延炤闻言,哈哈笑了两声,道:“我是县府司马。今日到任,张明府与我同级。他若不在,我自然有权署理,你不服吗?”
李延炤话音方落,两侧手持水火大棍的部下们,已皆是面露寒光逼视着胡嘉。那胡嘉见状,只得跪下叩首道:“草民并无不服之意。只盼司马能公断此事。”
李延炤点点头:“本人自然会公断。诉状我已看过。戚氏,你诉状上所言,可是实情?”
戚氏叩首道:“回司马,草民诉状所言,句句是实。若有一句不实,甘愿伏法领罪!”
李延炤点点头,继而又转向胡嘉:“胡嘉,你因无法服役,便以逆水边十亩肥田为代价,请戚氏之子秦峰顶替你服役,可有此事?”
胡嘉闻言,连忙抬起头来:“草民摔断了腿,请秦峰代我服役是实,然而当初我找他说的时候,便说是近山的那十亩薄田。至于说近水的十亩肥田,绝无此事!”
戚氏在一旁闻言,愤怒地转过满面泪痕的脸,面向胡嘉道:“你胡说!你用十亩肥田,诓骗我儿子代你应征从军,如今……如今我儿战亡在前,你便翻脸不认人……呜呜……亏得我儿,替你……替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战死……我苦命的儿啊……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我们这一家……一家子,可怎么过啊!”
李延炤拿过一旁的惊堂木拍了一下,口中依样学样地吼道:“肃静!”
随着这一声大吼,方才嚎哭不休的戚氏声音也渐渐低了下去,转而抽泣不已。
李延炤又转头问戚氏:“你说胡嘉答应给你们十亩近水肥田,此事可立有字据,或有什么证人?”
戚氏依然抽泣着,断断续续道:“此事,只有我与我那……那苦命的儿知晓。我们都是……都是不识字的人,哪里……哪里会想到让他立字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