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师傅的三个女儿全部出嫁,大女儿嫁了日本人田中,并且为田中生下一男一女两个孩子,男孩叫田(中)一郎、女孩叫田(中)美智,两个孩子长得聪明伶俐。但是卢师傅对大女婿始终怀着深深的芥蒂,倒不是因为田中是个日本人,而是总感觉大女婿神秘叵测,大女儿卢秀蓉每次回娘家待一会儿就走,从来也不在娘家过夜。
二女儿卢秀兰嫁给国民党少校机要科长闫培春,这桩婚姻起初卢师傅坚决反对,卢师傅不愿意跟军人交往,声称他的女儿要嫁个农民,可是禁不住一对有情人的软缠硬磨,女儿卢秀兰甚至以死相挟,表示非闫培春不嫁,而那闫培春也不顾一切,频频登门求婚,卢师傅终于败下陈来,勉强同意两个年轻人成婚。现今一年过去,卢秀兰已经怀上了闫培春的孩子。
三个女婿中间,卢师傅最满意的当属三女儿卢秀英的女婿年贵元。年贵元结婚时基本上等于入赘,卢师傅也不知道年贵元参加了八路军,还以为年贵元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卢师傅在自家的四合院内收拾了一间新房,年贵元父母双亡,卢师傅和他的老婆穿戴一新,接受了年贵元携新婚妻子卢秀英的叩拜,夫妻俩拜堂以后进入洞房,开始了相濡以沫的夫妻生活。
婚姻是男人的精神鸦片,能把男人的意志消磨殆尽。年贵元自从跟卢秀英结婚以后,整日沉溺在温柔乡里醉死梦生,早已把当年参加革命时的雄心壮志丢在脑后,那是一段无忧无虑的日子,年贵元不用担心外边饿殍遍野,也不用挂牵春种秋收,当落日的余晖在窗子上留下最后一抹红晕,新房内的窗帘被新娘子轻轻拉上,年贵元内心就潮上一股激动一股欲望,卢秀英娇羞的脸上呈现一对酒窝,明亮的眸子里一个人影在晃荡,燃烧的红烛见证了破茧化蝶的美好时光,一个羞答答地含苞待放,一个迫不及待地落在花蕊上酿造琼浆,那是一种天衣无缝的契合,不需要智者点拨、仙人指路,相互间都有那种祈求,焦渴的肌肤贪得无厌地索取着对方的那一份情感,同时又毫无保留地付出,年贵元被溶解了,有一种终于找到归宿的酣然。
清明节姐姐年翠英来约弟弟年贵元一同去给爹娘上坟,也许是苍天有意,卢师傅帮助姐弟俩在坍塌的老宅院废墟上,找到了当年郭子仪存放在亲家年天喜家的那几千银元。就当前来说,没有人跟姐弟俩争执这些银元的归属,但是年翠英知道,这些银元大部分应当归自己原来的丈夫郭全发所有。当然,老爹爹开叫驴子酒馆几十年,不能说一点积蓄也没有。年翠英是个很有主见的女人,她打算用这些银元来给两个兄弟在老宅院坍塌的庄基地上重新修建一幢四合院,以便兄弟俩回家时有个落脚的地方,反正有钱总比没钱强,前夫郭全发的几个孩子结婚时也得一大笔资金,这些钱把几个孩子全部安排好以后也就所剩无几。
卢师傅也不在乎年贵元姐弟俩突然间发了财,当初年贵元跟小女卢秀英结婚时还不是一文不名?大部分结婚用品都是卢师傅一手操办,卢师傅主要看上了年贵元这个人。大女婿二女婿都指望不上,自古以来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说不定那一天早晨一道命令下来,田中跟闫培春就得带上两个女儿随军开拔,唯有三女婿是个农民,可以一辈子守在家里。
可是那一天葛有信突然造访,两个年轻人说了些什么话卢师傅并不知晓,卢师傅凭感觉认为,这个三女婿结婚时隐瞒了自己。葛有信走了以后卢师傅装着无意间问道:“八条腿(葛罗锅)的那个二儿子找你来作甚?”
年贵元一下子变得口吃起来:“没、没有什么,我们是同学,他来转转。”
卢师傅没有再说什么,其实卢师傅已经明白了一切,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说什么为时已晚。卢师傅嗷了一声,转身走回自己屋子,年贵元却愣在院子里,想了半天。
年贵元决定不再对自己的妻子隐瞒,反正纸里包不住火,自己参加了八路军这件事迟早总得戳破,夫妻间在被子窝里最容易达成交易,因为那一刻双方都显得特别焦渴,晚上睡下以后年贵元精耕细作,尽量把自己的妻子调理得恰到好处,其实女孩子也一样,一旦偷吃了禁果就蜕变得永不满足,那是生命的最高享受,怎么形容都不过分。卢秀英莲藕似的胳膊勾住年贵元的脖子,身子蛇样紧贴着年贵元的胸脯。年贵元感觉时机成熟了,亲了妻子一口,然后说:“秀英,有件事我不该隐瞒你,咱俩结婚前我本身就是一个八路军战士。”
谁知道卢秀英毫不在意,双手把年贵元搂得更紧:“我不在意你在外边干啥,你干啥跟我没有关系,只要你对我好,我就知足。”
年贵元索性说个明白:“你知道八路军是干啥的?八路军就是打日本的,战场上子弹不长眼睛,说不定那一天……”
卢秀英把年贵元的嘴捂住,不让年贵元再说:“今夜,你是我的丈夫,对不?今后你无论走到哪里我都跟定你,咱俩要死就死到一起。”
年贵元感动了,年贵元心想,为了卢秀英他不能去死,年贵元舍不得自己的爱妻。但是年贵元也不可能带上妻子去参加八路,卢秀英跟张东梅林秋妹不一样,卢秀英是个弱女子,不可能跟上丈夫驰骋疆场。年贵元必须找一个两全齐美的办法,既能跟自己的妻子长相厮守,又不至于脱离八路军的队伍。
年贵元苦思冥想,想了几个月时间,终于随着一声雷响,思想豁然开朗,赶脚的人马每天晚上都在东城门外的骡马大店歇脚,城墙上就架着国民党军队的机枪。何不利用挖出来的银元在老宅院的桩基上修建一座驿站,年家庄本身就在官路旁边。他跟妻子两人负责接待南来北往的脚夫,这样一来既不用上战场,又不至于脱离八路军,岂不一举两得?
年贵元兴奋的手舞足蹈,立刻去找姐姐商议,年翠英正为弟弟没有事干而苦恼,她原来还想把叫驴子酒馆让与弟弟经营。弟弟在自己村子里开驿站绝对是件好事,真难为弟弟能想得出这么好的主意。
姐弟俩立刻去跟卢师傅商量,卢师傅终于憋不住问道:“贵元,你跟爹说实话,你是不是也参加了八路?”
年贵元点头,还想进一步解释。卢师傅摆手:“啥都不用说了,我支持你在你家的老宅院开办驿站,事不宜迟,咱择日就开工。”
当年农村修建房子大都是干打垒,用土坯,除过门窗上用一点蓝砖,屋顶上苫着茅草,那样的屋子容易修建,用钱不多。经过一个多月的施工,年贵元在自己的老宅院盖了几十间茅棚,当然,最先住进来的是张东仓葛有信他们,以后陆续也有内蒙下来赶脚的商贾前来投宿,就这也不影响东门外骡马大店的生意,由于沿路检查松懈,南来北往做生意的人日渐增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