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贤妃被封为贤贵妃,谥号“恭僖贞靖”,其奠仪得宣德帝亲准,由规制的三日延长至五日。
这五日内,所有皇家亲眷都要早晚各两次进宫来哭临致丧。
宋珩到得灵棚下,穿过长长的白幡通道,两旁左右灵棚中,分开跪坐了哭临的男宾女宾,无一丝言语,香火缭绕间,只闻起起伏伏绵长的诵经声。
宋珩眼角余光扫过灵芝的位置,又扫过最前头的皇后,脚下一步不停,径直往殿上走去。
贤妃灵柩前,宋琰独自跪在蒲团上,抬着头,脖脊笔直,背影透着三分孤寂三分倔强。
“你一晚没睡?”
宋珩来到他身边,捻了三炷香,闲闲问道。
宋琰并未看他一眼,仍直视前方,“我想了两日两夜,还是想不通,娘为何会认为,比起她来,我更愿意选择这样的结果。”
“想不通的事情,就不要想了。”
宋珩将香插到香炉中,跪到宋琰侧后方。
宋琰似听不见宋珩的话,自顾自继续往下说起来,嗓音嘶哑:“从小到大,她就让我争气,王府庶子,享不了祖荫,能封爵就不错了,只能自己靠真本事挣个功名,才能有出路。”
“我和宋玙一起进学,为了让我比他厉害,她省吃俭用,不惜花大价钱买通了宋玙身边的伴读,让他带着宋玙整日里抓蛐蛐儿玩牌九。又悄悄给我聘了武师当作长随养在王府,教我功夫和箭术。”
“又为了不让皇后苛待我,日日在皇后跟前如婢女一般卖力讨好。皇后腰疼怕冷,她花了三日三夜的功夫,亲自一点点拆下貂绒上最轻软的一层绒毛,缝制腰带给皇后冬日里裹在腰上。”
宋珩不作声,只默默听着,他知道宋琰这时只需要有双耳朵而已。
“我曾经替她委屈。有一次,皇后可能心情不好,因她端的茶太烫便将茶水都泼她脚面上。她忍下了,却是瘸着腿回来的,脚背上红肿一片,皮都烫破了,很疼吧。我记得自己哭着跟她说,我就规规矩矩做一个庶子好了,她就安安心心做个侧妃,为何要让自己那般艰难,我们在王府里不是过不下去。”
“她打了我一个耳光,说我目光短浅,心志不够坚毅,她绝对不想看到我就当个顶闲差受一辈子气的庶子。”
“那年我九岁。我能懂她的心情,她是丫鬟出身,在周氏出嫁前,就一直受她欺侮,她最想看到的,莫过于我比宋玙强。”
“我没办法改变她,也没办法帮她,只好尽全力按照她说的做,克制情感,摒除一切不必要的情绪。无论寒暑,早课晚课从不落下,努力学习一起可以让自己变得强大的东西,更要学会怎么去争取自己想要的东西。”
“在我十二岁那年,父皇渐渐看到了我的本事,开始让我帮他处理一些事情。”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顿。
宋珩却猜到了,宋谨要他处理的事,定和夺宫有关,宋谨的筹谋,不是一两年的事,打从他告密父亲开始,就生了这念头了。
宋琰头微微垂下,“后来,我们顺利进了这宫城。”
“娘激动不已。王府庶子,再能干再厉害,也越不过嫡子的爵位去。可皇子就不一样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所有皇子距离那把龙椅,都是相同的距离。”
“虽然有立长的定例,但很少有哪一代是真正的嫡长子继承大宝的。”
“可惜,周家也明白这个道理,从那时候开始,就将我们母子视做眼中钉肉中刺,对我们严加防范起来。”
“要不是有出战哈密的机会,恐怕我早已被周家逼到墙角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