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也不失是一个好主意,卢凯雄勉强能够接受。
或许是被郁锋涛的诚实迷惑了心,卢凯雄根本没窥探出郁锋涛也留着一手。
能否在卢凯雄期限内赶出墓碑,郁锋涛哑巴吃馄饨——心中有数,他无非不想被卢凯雄这套墓碑捆住手脚,导致无法接受别人的墓碑。——他这也是从其他泥水工、装修工那儿学到的招数。
想得也非常单纯,只要卢凯雄交了定金,郁锋涛就给他打墓碑。然而叫郁锋涛傻眼的是,卢凯雄竟然要跟他签订合同,合同条款写得十分细致。郁锋涛感叹人家不愧是闯世界的大老板——做事有见地,细致!——白纸黑字,想赖也赖不掉。今后凡是大笔生意,一律要与对方签订合同,郁锋涛又长一智。
与卢凯雄合同一签订,拿到十万块钱的预付款,郁锋涛刻不容缓给范卓学打电话。因为他对麒麟没多大印象,只是看过范卓学雕刻的一只麒麟,他要范卓学把麒麟借给他当样品观摩。
马不停蹄,郁锋涛下午即赶回闹荒。
等到郁锋涛赶回独松山时,已经是四点多钟。
喝了几口茶,郁锋涛即把打墓碑几个人叫到一块,把其中一张总体平面图摆在一块石块上,唬着一张冷峻的脸,左手指关节敲了敲图纸,深邃眼睛射出一束晨霜与睿智,一张口即锵鸣金石,声析江河,显得咄咄逼人:
“明天起,大家必须一丝不苟按照图纸打墓碑,不得有丝毫差错。现在大家停下手上活儿,熟悉图纸。”
“先前的两付墓碑,你们打的如何,不用我多说了吧。”
“我和我表哥打的两付墓碑拉到卢水,在店门口一卸货,人家一看,马上订购。”
“要是把你们打的两付墓碑拉去给人家,我今天就丢了一大笔生意,价值三十万。”
“你们有听说卢水的千万吧,这付墓碑就是他订购的。”
三十万,老天!几个人惊吓得要心脏病了,呆鹅一只盯着郁锋涛看,他们内心恐惧……
傲视眼前几个伙伴,郁锋涛心底里头责备,当初叫你们要学会看图纸时,全把我的话当耳边风,现在咋样,事到临头悔悟迟了吧?这么复杂的图纸,要是你们能看得懂,我——锋涛不吃石雕这碗饭了!
明白伙伴们心头怀疑他,今天就要叫他们当场折服的羞愧难当。当下,郁锋涛不慌不忙拿出“合同”,晨霜目光从每一张脸上移过,最后落在李椰毕脸上,才一字一板:“这套墓碑,我是跟人家签订了合同,如果未做到合同中每一条,都要按违约双倍赔偿!”“椰毕,等下,你把‘合同’给大家念念。这‘合同’和‘图纸’除你们几个人外,谁也不允许看。”
把“合同”交到李椰毕手,把“图纸”交到表哥手上,郁锋涛又交待一番,走出草寮回家去。
郁锋涛一走,仅是彭海疆一个人拿着图纸退到一边认真看外,其他人赶死一样催促李椰毕快念“合同”。
在这几个土包子眼里,无非是一套墓碑,还签订什么合同,真是的,但是李椰毕“合同”未念完,他们即吓出一身冷汗。
天价墓碑摆在他们面前,他们又自卑,失去信心,担心自己的手艺,又会像前两付墓碑一样,郁锋涛也只是让他们练练身手,根本不会要他们打出的墓碑,更何况这一次还与人订了合同,又是个天价,他会放心让他们打吗?
再看看图纸,居然没一个人能看得懂,连李椰毕这个有文化的人也只能对着图纸惊悚发愣。
这一回可是真刀实枪,郁锋涛一点不含糊,第二天上工,他把图纸分到每个人手中,要打的工件交待清清楚楚。
别看几个人平时虎虎的,可是今天手拿图纸,一个个是老虎吃刺猬——无从下手,不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心头大骂郁锋涛不是人,关头上也不给他们指点指点,当他们是垃圾一撂了事。
偏偏这个关头上,彭海疆也不知跑到哪儿去,连个人影见不着,固然又引发大家一阵怀疑,怀疑昨夜郁锋涛暗地里传授彭海疆绝技,这个时候他是不是跑到郁锋涛那个草寮去?
也不知郁锋涛出于什么居心,未听到大家动静,他不急啊,一点不急,仍然无动于衷在自己的草寮埋头打墓碑。
等到彭海疆从山上拉回一板车毛坯石头,这个时候,大家才恍然大悟,这是平日里大家打墓碑时头先要做的一道工序,今天怎么着糊里糊涂忘了,在彭海疆面前闹了一个笑话。
当彭海疆的叮当清脆钻子响起时,其他人才从发愣中惊醒。
响遏行云的钻子传进村里,村里上空已被一团狂躁、焦虑、不安、仇恨裹住。有人发疯了,磨刀霍霍要砍人,砍谁,当然是砍郁锋涛。别人在石头上三十块钱挣不到手,他倒好,一笔就是三十万,这公平吗?山上石头全村每一个人都有份,不是他郁锋涛自己种下,凭什么他独自占有赚钱?
特别是曾经被郁锋涛打断双脚,至今是跛脚的四把笔,他更是断骨之仇,恨得咬牙切齿,脑门阵阵发痛。
跛脚之仇,四把笔可以不报,但是他闹荒第一文化人这个多少年显赫的地位,被郁锋涛关进小黑屋,没有了抬头之日,这个刻骨之仇,他不能不报。闹荒山上、田里的钱本该是他四把笔这个村里第一文化人赚取才是,岂可以被一个昔日落魄潦倒的穷小子大把大把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