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昏暗的暮色之下,那个把自己的手臂插入充满了剧毒的蛊虫的金坛当中,那无形之中就带着一种令人发指的诡异。
那衣袂翩翩的道袍,在风中飘飞。
昏暗中就连道袍都是黑色的一道影,更看不清这个人的长相。但是我明白金坛当中,那可能是有冰蚕蛊的。一开始我们都以为冰蚕蛊是和这些毒蛊养在一起的,但是现在看来冰蚕蛊很可能就在那只盒子里。
如果盒子里放的不是冰蚕蛊,会是什么东西呢?
金坛才送到我姥爷家没多久,又会是谁早早就知道了金坛当中藏了这么一只盒子,然后在傍晚大家都在吃饭的时候,趁着暮色赶过来,窃取金坛里的东西?
这个画面一开始的确把我惊出一身的冷汗,但是我却注意到了安逸风的反应。安逸风脸上的表情有些谨慎,眸光当中闪烁着一道高深莫测的光芒,他给一个普通人,居然知道能把手伸进金坛中的人不简单。
还作势要保护我!
可是在此之前,并没有人给他提过金坛的来历。
饭桌上的气氛有些僵硬,马兰和马花已经看得傻了。马兰张大了嘴脸上慢慢的就流露出极度害怕的表情,然后一字一顿的说道:“怎么回事?有人……有人把自己的胳膊伸进金坛里了?我没眼花吧?那……那盒子、盒子……不简单呢……”
“可能……可能是冰蚕啊。是冰蚕啊,你想啊,你想啊,如果没个特殊的盒子,那金坛就要冰蚕给冻住了啊。”马花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使劲儿的看着窗外的情景。
冰蚕,果然是冰蚕!
这个人是想要拿走可以化解世间几乎所有蛊毒的冰蚕蛊吗?
窗外面,静悄悄的,那个人动作很慢,也不着急的逃跑。居然在最后一缕血色的暮光之下,打开了那个盒子。
我又不是小鸟依人那种类型的女生,安逸风挡在我面前,会主动依赖他的保护什么。我倒要要看一看,院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情况。
我越过了安逸风高大的身躯,开门去看,迎面就吹来一阵刺骨冰凉的寒风,外面的气温好像一下下降到了零下十七八度一样。就见到院儿里昏暗的灯光下,站着个干瘦的男子,他的目光紧盯着盒子里的东西。
他的侧脸并不英俊,还有些苍老,宽口阔鼻,剑眉斜飞入鬓。但是一双迷离的眼睛,带着空灵一般的澄澈,让人好想能够遥遥看见正午的蓝色的天空。
盒子里是一只扭动真身体的,瘦小的虫子。
小虫子有一双红色的如同红豆一般的眼睛,在明晃晃的灯光下,它的身上一点点的散发出来白色的雾气。
这周围寒冷下来的空气,好像就是因为这个小东西在作怪。但是看它小小的身子,看着比金蚕蛊小了一倍,像刚出生没多久的蚕宝宝,样子可怜得紧。
它从盒子里面爬出来爬到这个男人的手掌心,在他的掌心当中立刻结下了一层的霜冻,好在它爬动的速度实在有些慵懒,所以并没有给男子的皮肤表面带来大面积的冻伤。
“嘶~好冷!冰蚕果然是冰蚕,本事不小。”男子打了个寒噤,嘴角勾起一丝带着淡淡的诱惑的笑意,用两根手指头将小虫子的身子捻起来。
我捂住了唇,低声惊呼了一声:“凌翊道人!你……你怎么来了?来……帮他找冰蚕蛊的吗?”
我说的他,除了玄青,就没有别人了。
“王琼,难道不是你找我来的吗?现在怎么又觉得我出现在这里,觉得奇怪了?”凌翊的目光认真的看着我,一只手捻着把他手指冻成冰棍的冰蚕蛊,一只手则是顺手拖住了我的后脑勺。
这轻浮的举动,和他带着正气的脸孔着实有些不搭调,我怎么就觉得这副皮囊怎么也不像是凌翊自己的皮囊。
所谓相由心生,他这副面相可是老实宽厚之人才会有的。
我想了想,终于记起来,我曾经让槐花婆婆去找过凌翊。这样我就好拜托凌翊,暂时不要将圆圆的鬼魂送去阴曹地府受罚。
“我妹妹圆圆的鬼魂,不是还在你那里吗?我之前发过重誓,不让圆圆进鬼界受罚的,所以……所以想请你帮忙。”我被他拖着后脑勺眼睛一开始一直被他手里挣扎的小东西所吸引,现在为了表示诚意就和凌翊的目光对视在一起。
我还想着圆圆的鬼魂和凌翊并没有什么瓜葛,交给我的话,对他来说不痛不痒的,他肯定不能拒绝我。
凌翊没有想象中痛快的答应,他用那种似笑非笑的目光看着我,顿了顿才问我:“你发了什么誓言,说给我听听。”
我呢,就把赌咒发誓的内容复述了一遍给他听。
凌翊居然仰天长笑了起来,然后忽然暧昧的俯身,将唇贴在了我的侧脸附近,语气轻佻的说道:“王琼,你别担心,这个誓言对你来说没有任何约束力。倒是圆圆那个死丫头的鬼魂,心肠毒辣。她把我的住处闹得不得安宁,我可都还没罚她,这么放了她我可不甘心,我保证不把她送去鬼界就好了。”
我和凌翊这么近的距离还能感觉到他温热的吐息,感觉自己身上的鸡皮疙瘩掉了一地。我听他好像被圆圆惹毛了,心里面实在想象不到,这么一个性格乖戾洒脱的道人,他是怎么和圆圆杠上的。
我救圆圆的前提,是想把她往正道上带,少受些折磨的。
我担心圆圆在凌翊手中被过分的虐待,忍不住就为圆圆鬼魂的归属问题据理力争,刚要开口却被安逸风的声音给打断了,“放开她,你离她远点,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听到安逸风的怒喝,我才反应过来,我和凌翊这个姿势在安逸风看来,我有点像是被凌翊给吻上了侧脸。
但我知道,凌翊那是很怕玄青的,他是不敢对我怎么样的。上一次凌翊要说出玄青的秘密,结果瞬间声带就不能发声的,所以我在凌翊面前还是有些有恃无恐的。
他靠的那么近,依旧没有太多的紧张感。
凌翊嘴角慢慢的咧开来,脸上幸灾乐祸的笑意越来越重,他把手放下来搭在了我的肩膀上,然后轻轻的抚摸我的发丝,玩味道:“恩,我就不放,你想怎么样呢?让我想想……你好像是天风子收的俗家弟子吧?你对我这么凶,就不怕回去受罚?”
我心里面一凛,已经惊出了一声喊,压低了声音问凌翊:“那个安逸风,是道门收的俗家弟子?他也会道术了?”
我是真没想到,看似斯文多金的安逸风,居然也是一名俗家道士。
而且这事儿我姥爷和姥姥可能还不知道,倘若知道了处理猫尸的事情,就不会让戴沐风这个少年来做了。
只是好巧,这两个人,名字里都有个风字。
又多了个安逸风的师父,天风子,这么招一算,就怎么也不像是巧合了。像桃花岛弟子起名也是,陈玄风、梅超风,冯默风,曲灵风。
那虽然都是有各自的姓氏,可是在拜入桃花岛之后,师父重新改了名字之后,名字的最后都有个风字。
我在心里面猜测,这个安逸风会不会和戴沐风师出同门?
“恩呢,就是个俗家弟子,还敢在我面前叫嚣~!”凌翊说话带着讥讽的意味,眼中目光更是带着挑衅,气死人不偿命啊。
“谁不知道你只是借用了我师叔的肉身!要不是念在你……你是……早就让你将肉身还回来了。你还想当强盗不成,霸着不还我师叔的肉身。”安逸风扶了扶眼镜,那样子甚是阴沉和愤怒,我看到他的掌心都死死的握成了拳头。
我想说话,却不知道怎么插口,这是他们门派之间的家务事。凌翊居然还不是这副身体真正的主人,而只是借宿了这具身躯,他和玄青一样也是鬼吗?
那这副身躯被借宿之后,染了阴气,阳寿必定会大减。这样做可是有伤天和的事情,道门的道士还真能容得下这样的事情发生!
难怪这个男人的个性,和我用相术所相他的面相完全不同。
没想到凌翊嘴角轻轻一咧,笑容迷人如罂粟,“我就不还,你能拿我怎么样?”
安逸风气的脸色发沉,从公文包里居然抽出了一柄有些发绿的长剑,由于天色昏暗,看不清楚剑上的模样,但是好像是铜钱捆成的剑。
这样的剑,怕是对人没什么伤害吧。
毕竟铜钱是钝的,本身的材质是铜,没有剑锋应该是伤不到人的。看着剑上绿色的成分,这些铜质被氧化的程度也很重,根本没法拿来打人。
如果没有什么特殊的力量在里面,那杀伤力还没院里随便一个花盆拿在手里的攻击力高。
这时候,凌翊忽然转身自己背对着安逸风,让安逸风随便的攻击。
我在此之前一直都是在用眼角的余光去看安逸,此刻看到杀气腾腾而来的安逸风,顿时就有种心跳加速的感觉。
“躲啊……为什么不躲?”我这时候光顾着害怕,完全不经大脑的去想,他为什么能够如此的镇定自若。
他理了理我的乱发,淡笑了一下,“这不是我的身体,坏了不可惜。王琼,乖,让冰蚕认主。这可是玄青交代我做的事情,我做好了,就和他两不相欠了。毕竟他和他徒弟这么倒霉,都是因为我以前给了他一本典籍造成的。”
我有点哭笑不得,这身体不是他的他就可以不在乎?
“那该……该……”该怎么让冰蚕认主?
我的话说了一半,脸上淡淡的似有若无的笑意僵在了脸上,他的后背被安逸风一剑砍伤,身子惯性的朝前一倾,一口血喷在了地上。
我扭头看了一眼地上鲜红的血,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战栗了。
这法治社会下的四九城里,就好像古代一样,发生了一桩肆意宰杀的血案。而被害人,根本连反抗都不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