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祺公,你这是怎么了,气色好象不太好?”舒日长担忧地看着李祯。
时至傍晚,夕阳西下,天边的云朵都已经被镶上了一道金边。
风吹来,却带着热气。
城墙之上已经点了红灯笼,光影中到处都是大腹便便的莫名其妙的绅士们在作揖打拱,高谈阔论。
看了看远处的陕西布政使高凌汉,李祯忙道:“日长,你小声点,别叫高大人听到,须有麻烦。我这几日吃得实在太好,却是经受不住了。”
听到他这么说,舒日长摇头道:“别说是你,就连我虽然年富力强,这么些流水席吃下来,身子也是不适。”
李祯苦恼道:“人人都羡慕你我放了考差,得了一大笔廉银子,可这其中的苦又有谁晓得。别养廉银子得了不少,却将命丢在这十三朝古都。”
舒日长道:“李公龙马精神,必然长命百岁。”
“高寿谁都想,但这要看老天爷的意思,还好没几日就进考场了,总算可以脱离苦海。咱们还是打点起精神,先应付眼前吧!”
是啊,整日大鱼大肉吃下来,就算是龙肝凤髓,到后来也味同嚼蜡。
这个时候,两位大宗师到是巴不得来点咸菜、小米粥。可是不成啊,一到饭点,高凌汉就会准时出现,背后还跟着一群希奇古怪的地方缙绅。
这些人过来恭维自己究竟想干什么,李祯李大宗师在官场混了一辈子,心中自然清楚。地方上的拜师银子自然是要收的,这是朝廷的规矩。可泄露考题的事情却不能做,真若那样,就是犯了国法。老李头临到退休,自然不可能冒着杀头的危险失了晚节。
他这次来陕西考差是奔着钱来的,可为了钱丢掉姓名也不划算。况且,作为一个士林领袖,将名声一物看得比天还大。内心中李祯本打算含糊几句,将这些事儿对付过去就罢。
无奈老年人肠胃弱,见天大油大水下去,顿时经受不住。这几日内火上来,出恭时就有股血水喷薄而出,直之妇人的月信还猛。传郎中过来看病,这才知道痔疮犯了,开了方子,又叮嘱说酒是不能喝了,还得多吃素菜果子。
这痔疮一犯,失血过多,李祯面容更苍白,身上也没什么力气。
在以前他做过两省的布政使和国子监祭酒,也是个长袖善舞,精于应酬之人,此刻精力不济,坐在席上说着说着话,竟不小心迷瞪过去。别人同他说起话来,也是有一句无句,形状木讷,将宴席场子弄得尴尬。
每次宴会散场,立即就有一群人过来,前呼后拥,众星捧月,不知道有多少双手就帖子塞进他的袖子里,夹袋中。
等到回到奎宿堂的房间,将*全是汗水的衣裳一脱,帖子就落得满床都是。定睛看去,全是礼单,上面写着一个数字。有三百两银子的,有一百两的,最多一个来自西安城中的一个大盐商,有一千两。此人本有举人功名,原先也是个大地主。后来沟通了布政使司衙门,每年都能从盐运司中拿到不少盐引,立即就暴发了。他家中有三个儿子,其中老二还能读书,刚考中秀才,想在这科举路上走远一些,就过来请大宗师们提携。
在大明朝,做生意从来就不是一个好的出路,尤其是卖盐,必须要要官方背景。你一个普通人,贸然涉足这一行当,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有了象样的功名,才能在保得一家平安。
这个盐商的心思李祯自然清楚,不过,这银子得了可是烫手的。一二百两的拜师银子拿了也不为过,可到了一定数字就坚决不碰了,拿了你就得替人办事。
李宗师这几日打定主意,出席宴会的时候就装糊涂,打哈哈,乱点头,从来不给人承诺。如何肯收这笔钱,就同舒日长合计了一下,定下三百两的尺度。三百两银子以下的不妨收了,超过这个数字就给人退回去。
士绅们有银子,敢在两位大宗师这里使钱,想必在布政使那里也没少用力。这个高凌汉也不知道得了多少好处,卖了多少情面,他就是个有心的。每日除了安排地方相干人等过来陪吃,还陪他们将西安城里城外的名胜古迹游了个遍,什么大小雁塔、华清池、俪山。
两个宗师本是文人出身,见到古都景物,自然是歌以咏之舞以蹈之,布政使也殷勤地唱和,宾主倒也尽欢。不过,他们又不是笨蛋,自然知道高大人这是在套他们的题目。果然,诗歌唱罢,高凌汉就将话题扯到经义上面,遇到这个时候,李祯只是呵呵笑上几句,道:“咱们继续赋诗。”或者装着疲惫模样打起瞌睡。
就在今日,西安城里城外的风景都被他们游遍了,实在是看无可看,高大人索性将宴席摆在城墙上,说是要把酒临风,其喜洋洋。
如此,倒有几分情趣。只是李祯年纪大,经不住热,可这里风大,一吹,身子却冷得禁受不住,顿时酒意涌上来,再不能饮,就同舒日长在城墙上慢慢踱起步来。
高凌汉是个有心计的人,远远地跟在后面。
听到二人说话,就笑道:“昌祺公,舒协修,什么别叫高大人知道?”
见他听到自己的对话,二人有些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