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久,小厮便匆匆赶回来了,对着小六子露出一张笑脸:“请,老爷有请。”
小六子侧开身子,楚洛衣从后门匆匆驶入,在小厮的引荐下,来到了府宅的书房。
推门而入,便瞧见昏暗的书房中,云国公肩披棕黄色的外袍背对着门,站在窗子前。
楚洛衣将房门关好,看着云国公的背影没有出声。
半晌后,云国公转过身来,目光落在楚洛衣身上开口道:“坐吧。”
楚洛衣没有动作,并未因为自己的猜测而放下戒心,开口道:“父亲如今在东陵位高权重,真可谓是识时务者为俊杰。”
云国公抬眸看向楚洛衣开口道:“这枚玉佩可是陛下交付给你的?”
楚洛衣目光灼灼,看着云国公的眸子,对这个印象中的父亲并没有太多的感情:“是又如何?不是如何?”
“你一点也不像她。”云国公叹了口气,看着面前心机深沉的楚洛衣。
楚洛衣没有理会他,等着他再次开口。
云国公开口道:“当日陛下降罪于我的夫人和长子一事,并非只是简单的迁怒,在那次宫宴之前,陛下曾召我入宫,商议许久。”
楚洛衣的眸子亮了几分,在昏黄的灯火下反问道:“所以后来他对于你的羞辱也都是刻意为之,而你在安阳一战中的背叛也都是计划好的?”
云国公点头道:“正是如此,若是一切进行顺利的话,当我收到这枚玉佩之时,便意味着新的战争就要开始。”
楚洛衣的心头仍然忍不住轻颤,没有想到,早在那么久之前,北流云就已经料到了后来的战事,甚至从那个时候就开始谋划布局。
为了防止自己生辰八字的外露,防止遭到江鱼儿逆天改命的威胁,所以他迁怒于国公夫人和国公府长子,又因为云国公的不满羞辱于他,而因此,云国公一直对他怀恨在心,以至于当兵临城下,生死之间,临阵倒戈。
如此一来,一切就顺利成章,没有人再会怀疑云国公的背叛是真是假,权当他是为报杀妻杀子之仇,人之常情,并不会让人生疑。
只是,这赌注未免太大,输便是万劫不复,这过程未免太过艰辛,烈日之下的奄奄一息,筋脉尽断的非人折磨,北流云,你总说我残忍,可你又何尝不是如此?
“难道父亲对陛下真的就无半点怨恨之情么?”楚洛衣紧紧盯着他的眸子,仿佛想要从那双眸子里一探究竟。
云国公叹气道:“此前陛下深夜召见于我,曾商讨此事,我那夫人在后宅兴风作浪,也害了我的不少子嗣,想必你也有所感受,而我那长子,仗着我的威名,横行无忌,不知欺压了多少百姓,更是顶着我的名头收受贿赂,按罪当诛。”
楚洛衣沉默着没有开口,却依然能够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一抹疲惫。
云国公叹了口气:“陛下雄才伟略,不予追究,他们如今为了陛下的大业而死,也算是死得其所,若是他们当初恪守自己,与人为善,便也就不会落得这个下场。”
楚洛衣神色不变,却忍不住为那个男人而感到心疼,北流云,这天下之间,又有几人能明白你的苦心。
想要做一个帝王难,想要做一个天下一统的开国帝王更难,而想要做一个从心里体恤天下百姓的开国帝王更是难上加难。
“洛洛啊...他会是一个好的帝王,我这一生,怨极了先帝,却愿意帮助他的儿子成就这一场旷世的霸业。你知道,历史上多少代君王,为了塑造自己的美名,为了在百姓心中留下一个仁善君主的形象,在那仁善之后,又有多少无辜的人丧生,如今他背负着天下的骂名,仿佛做尽了天理难容的事情,却终究是为了天下的大统。”云国公缓缓开口。
楚洛衣只是沉默,其实他不必多同她解释,因为就在安阳城败,在她昏睡醒来,在她瞧见他被困于烈日之下的那一刻开始,她就明白,她无法接受他变成这个模样。
如果说于他而言只有两种选择,一种是他贵为君王,掌控天下却残暴不仁,屠戮苍生,另一种是他一无所有,苟且偷生,遭人嘲讽受百般折磨。
那么毫无疑问,她会选择前者,哪怕从此百姓多了一场浩劫,她却不能不自私一次。
“待到一切准备妥当,我会派小六子来联系你。”楚洛衣缓缓起身,重新戴好斗笠,并没有过多停留的意思。
楚洛衣起身离开,云国公站在窗前,看着夜色中匆匆离去的身影,轻声道:“若非要说他真的滥杀无辜,残暴不仁,那原因也只有你一个啊。”
楚洛衣离开之后,赶回了皇宫。
因为得到了众人的支持,渐渐安下心来。
月明星稀,脚步不受控制的再次来到西苑。
看守的侍卫不知疲倦的来回巡视着,亦或者像是一颗笔直的松树站在那里,任由夜风吹打在脸上。
看着柱子下那道消瘦的身影,被月色笼罩着,楚洛衣轻声道:“北流云,你真坏,设计了一切,我却一无所知。”
小六子站在一旁,双手堆叠在身前,没有说话。
世界上的事往往就是这样,不到最后,永远不会知道结果怎样。
楚洛衣看着那道身影怔怔出神,脑海中不由得想起了被轻雪的九节鞭重伤的筋脉,轻声道:“真的不会有事吧?”
小六子在一旁点点头道:“主子放心,既然九殿下早有准备,一定不会有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