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成宇首先对朱卓说道:“现在我希望你的身体能够彻底放松。把你的脑袋和后背靠在沙发上,选择一个你自己觉得最舒服的姿势。如果你准备好了,请告诉我。”
朱卓调整了一下坐姿,他的双臂自然落下,轻轻地放在沙发扶手上,他的头背则陷在沙发靠垫里,形成一种半坐半躺的姿势。然后他说了声:“好了。”
“请放松你的全部身心,包括所有的肌肉以及你的思维。不要去想任何事情,只去关注你自身的感觉。你的气息变得缓慢而清晰,而你的眼皮则越来越沉重。如果你愿意的话,你可以慢慢地闭上眼睛,同时完全依靠鼻子来呼吸。”
边成宇的声音平静自然,带着一种既舒适又单调的情感,每一句话都以下降的音调来收尾,在不知不觉中营造出令人疲倦的催眠气氛。同时他有意控制着节奏,每一次下达暗示指令时都配合着朱卓向外吐气的过程。很快朱卓就闭上了眼睛,呼吸也变得厚重而匀和。
沉默片刻之后,边成宇又开始娓娓而言:“想象一下,这是一个春天的早晨,阳光温暖明媚,春风微微吹过,带着青草的芬芳气息。你现在正躺在一艘小木船上,耳畔传来轻柔的水浪声。你的头顶是一片蓝天,白云一朵朵地飘过,像是松软而又宽大的棉被。小船在水面上轻轻飘摇,你的身体也跟着晃动,就像是回到了婴儿的摇篮里。你完全没有抗拒,只想让每一寸肌肤都彻底松弛下来。”
边成宇源源不断的话语如溪水般冲击着朱卓的耳膜。后者脸庞上的线条渐渐模糊,他的眼角、他的嘴唇都已经彻底松弛。他的脸部和正常状态相比变得宽而扁平,这不太好看,但却更加柔和、更加真实,不再有一丝矫揉造作的痕迹。
这明显已是进入催眠状态的迹象。边成宇开始尝试引导对方失控的思维。
“现在试着回想一下,昨天凌晨你回家的路上发生过什么?让我们从你离开饭店的时候开始吧,那天饭店很晚才打烊,对吗?”
朱卓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
“然后你就一个人回家了吗?”
朱卓再次点头。
“路上的行人多吗?”
朱卓开口说出他在催眠状态下的第一句话:“不多。”
“有没有什么人让你印象深刻?”
“有。”
“是什么人?”
“一个女人。”
“女人?”边成宇继续问道,“什么样的女人?”
“一个漂亮的女人,很年轻,长发。”
“你在哪里看到她的?”
“刚出店门没走多远就看到了。”
朱卓现在提及的这个女人和案件无关,边成宇目光中带着询问的看向沙必良,沙必良微微颔首。
????边成宇便没有在这个女人的身上多做停留,继续问道:“现在你继续往前走,你还记得一路上的情形吗?”
朱卓点点头。
“尽量详细地描述一下,你都看到了什么?”
“我正在经过一家烟酒专卖店,有一辆出租车开过来停在我身前,司机问我要不要打车,我摇摇手,他就把车开走了;接着我走到了一家快捷酒店门口,前台的接待员正趴在桌子上打瞌睡……”朱卓有条不紊地叙述着,一幕一幕就像过电影一般,最后他终于说到了沙必良等人最关注的段落,“……我走到了银行门口,在这里我准备往左拐弯。”
突然间朱卓的话语停住了,他的眉头微微皱起,脸上露出一丝不安的神情。
沙必良目光紧紧的盯着朱卓,他知道接下来就是他所关心的重点了。
边成宇问道:“你是不是看到了什么?”
“是的。”朱卓在沙发上有一个挺直身体的动作,似乎想要往后闪躲。
“你不用害怕,你很安全。”边成宇用平静的语调说道,“你并没有置身其中,你只是一个旁观者。你看到的任何事情都不会对你构成威胁,现在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狗。”朱卓的答案出人意料,他说,“我看到了那条疯狗!”
沙必良精神一凝,从监控录像上来看,出现在拐角处的明明是一个人影,不可能是什么疯狗。朱卓给出这样的答案,证实了他的潜意识世界已经被人动过手脚。同时沙必良注意到朱卓的用词,他说的是“我看到了那条疯狗”,而不是“我看到了一条疯狗”,这说明那条狗对朱卓来说具有某种明确的指向意义。
边成宇也注意到这个用语上的细微差别,他进一步问道:“你以前就见过那条狗吗?”
“我被它咬过。”朱卓的呼吸变得急促,他似乎想起了某些很不愉快的事情。
边成宇微微点了点头,他似乎明白了什么,略加斟酌之后又问道:“你能不能躲开那条狗继续往前走呢?”
朱卓断然摇了摇头:“那条狗拦住街口,我躲不过去的。除非我换另外一条路。”
“可你昨天走的就是这条路,往前走吧!相信我,你很安全,那条狗无法伤害到你。”边成宇的语气平稳而坚定,和之前相比多出了三分命令的意味。
朱卓深吸了一口气,不再说话。他的眉头越皱越紧,两只手也紧张地握成了拳头。沙必良知道他正遵循着边成宇的引导,试图突破那条拦在路口上的恶狗。
一场催眠战争终于吹响了进攻的号角……
沙必良等人全都屏息凝神,忐忑等待着第一场交锋的战果。
突然间朱卓发出“啊”的一声惨呼,听来凄厉无比。同时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承受着某种无法忍受的痛苦。
沙必良吃了一惊,连忙抢上一步想要做些什么。然而边成宇也跟着起身,他迎着沙必良伸出手掌,做出一个阻止的姿态。
沙必良紧贴着朱卓的沙发停住脚步。他稍稍稳住心神,却见朱卓虽然满脸痛苦,但似乎并未遭遇到实质性的危险。
边成宇走上前,他扶住朱卓的肩膀问道:“你怎么了?”
“疼!好疼!我的手,我的手!”朱卓惨叫连连,他的右手紧紧地抓住沙发边缘,手腕处青筋暴起。
边成宇把朱卓的右手翻过来,只见在掌根往下约三寸处有一块半枚硬币大小的伤疤。他思量了一会儿,决定先把对方唤醒。
“当我数到三的时候,你就会醒来。”边成宇非常自信地说道,然后他开始数数,“一、二、三。”
朱卓睁开了眼睛,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惊魂未定。
“你以前被狗咬过?”边成宇指着对方掌根下的伤疤问道。
朱卓用左手揉着那块伤疤,似乎痛感未消,咧着嘴说:“是的。”
边成宇又问:“所以你非常害怕那只狗?”
朱卓点点头。
一旁的苏静之有些诧异,他插话问道:“你是一个狗贩子,怎么会怕狗呢?”
“那是一条疯狗,我能不怕吗?”朱卓用力咽了两口唾沫,然后开始解释,“说起来是三年前的事了。那天我收了一批狗,准备先在院子里养几天,等凑足一车就卖掉,没想到晚上给狗喂食的时候,我被这家伙给咬了。我这种人经常跟狗打交道,所以也没在意,自己弄了些碘酒消消毒就算了。哪知两天之后,那畜生突然开始发病,追着其他的狗乱咬。我这才知道原来这是条疯狗!我连忙赶到医院,可是医生说被疯狗咬过得二十四小时之内必须注射狂犬疫苗,当时我的心真是凉了半截,还以为这条小命就要交待了。没想到我福大命大,几针疫苗打下去立刻就有了抗体,这算是捡回一条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