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接一个的,怎么就能够安然把自己的孩子当成棋子呢?”他轻声道,“阿筠是你的孩子呀,我也是卫君歆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呀,卫雪卿,谢郁……我们不管是谁都是与你们血脉相连的人呀,又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怎么就能够那样堂而皇之的用一个接一个的谎言将我们泡大呢?我是贺兰春的亲儿子,可我从小到大一直活在他监视之中吧……他一定每分每秒都盯着我,生怕错过任何一丝卫尽倾与我联系的可能。阿筠呢?阿筠一定比我还惨,她不但要一举一动都被盯着,甚至还要无时无刻不被提防着。你知道吗?我其实从小内心里就暗暗羡慕阿筠,羡慕她是贺兰春夫妇的‘亲生女儿’,羡慕卫君歆对她比对我更上心,却原来……那对看似疼爱她之至的夫妻,只是为了更全面的监控她、掌控她啊,甚至还让她与谢郁定亲,原来不是为了什么珠联璧合才子佳人,而是为了……就算日后将她嫁出去,依然要让她翻不出你们这张布了二十多年更下定决心要笼罩她一生的大网啊。”
是以他终于确认自己身世的时候,他内心当真一点轻松的感觉也没有,因为……这就像是终于撤下了挡在他面前的最后一块遮羞布,全然没有半分美好的现实就这样原原本本摊在他面前。
让他看到为了一个有可能发生却终究还没有发生的结果,他们是如何的无所不用其极。
这究竟是什么狗屁的道理?
贺兰雪摇着头。每当他说出一句话,她就很想要否认他,想大声跟他说他是错的,可她偏偏一个字也说不出口。只因她明白他说的纵然不是全对,终究却也不是全错。她只得勉强道:“他们……春兄与大嫂之所以要把你放在这当中来,只是因为他们想要个堂而皇之依然能够将你最亲、最好的养在身边的理由而已,他们也是真心疼爱阿筠……”
对她好,是为了防备她,同时也是为了补偿她。让她与谢郁定亲,是为了让她依然能够待在距离他们最近的地方,但又何尝不是想为了圆她与谢郁一出才子佳人?
只是这些话,无论如何她都已没有脸说出口。
卫飞卿淡淡道:“一切本来都应该这样进行的,就算卫尽倾再突然蹦出来,在你们层层布局下他也再掀不起什么风浪。只可惜贺兰春夫妇都恨不能将阿筠绑在身上了,却还是未能防住后院起火,阿筠非但一早拆穿了这一切,其处心积虑、所谋之大更是出乎了所有人预料。”
贺兰雪垂目默认。
众人提防贺修筠,其一是防她身世被卫尽倾看穿,其二是防她得知自己身世后暴露一切,对于这从小被娇生惯养养大的女儿若说他们提防她本身能掀起甚太大的波澜,那是无从说起。
是以贺兰春才猝不及防着了那一道。
是以他哪怕已经隐隐明白她身份的情形下仍因对她了解太少、认识太浅进而跌得更重。
人活得太过自以为是,那确实是不行的。
“如今你既十分平静听我讲关于阿筠的一切,看来她所作所为确实已被拆穿了,你却还在此耗费精力替我治伤。”卫飞卿淡淡道,“贺兰春难道与你做过甚交易吗?比如你救我一命,他保阿筠一命甚的?又或者连这也是我高看了我们自己,实则你既不在意阿筠的性命,他也并不在意我性命?”
“你别要如此说他,也莫要看轻自己。”贺兰雪痛苦地闭上眼,“无论如何,无论筠儿做过什么事,他又岂会伤害筠儿呢?至于我……我哪怕自己死,也必定要想法子救活你。正因为我们知道彼此的心,是以我才放心将筠儿交给他,而他亦放心将你托付给我。”
“你们知道彼此的心,可惜我却不知道你们的心,想必阿筠也并不知道。”卫飞卿漠然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贺兰春是不是已想到法子对付阿筠了?你可知道阿筠现在何处?”
贺兰雪别过头去。
卫飞卿便明白他心下猜测果然又已成真。
贺修筠此番固然一举数得打了个大胜仗,但她想必是低估了贺兰春,此时十有八九她人已落入贺兰春掌控之中。
而他……不能如这个明知自己女儿陷入危机还端坐在这里的女人一样安然。
深吸一口气,卫飞卿猛然翻身坐起,这一举动使得他面目又是一阵阵泛白:“无论如何,我要多谢你不但救我一命,甚至将自己一半功力传授给我,想必我伤好以后功力比从前要更进一层了。”
贺兰雪见他痛苦模样,面上便也掠过一丝痛苦与黯然:“这是我欠你的……我的孩儿注定无法让她修习高深武学,拖累的你也……我原本已害苦了你,又岂能再见你因武功尽失而痛苦?”
卫飞卿淡淡问道:“贺兰春当年传我不尽不全的天心诀,同样是为了迷惑卫尽倾?”他会,则让卫尽倾更确认他的身份;而他会而不精,则让贺春秋等人安心于他不会助纣为虐。
贺兰雪面上神情更为痛苦,仍旧道:“是我对你不住。”
已受够贺兰雪这欲言又止似是而非的模样,卫飞卿懒得再多看她一眼,使力翻身下地:“我不愿欠你人情。你既传我武学,我自应允无论如何保存你孩儿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