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何会那样做?”
隔着一方石台,一盏炉火,一壶温酒,段须眉问卫飞卿。
在今日白天,早些时候,卫飞卿一统江湖万人瞩目的那刻稍往后一点点,卫飞卿做了一件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事。
那件事让段须眉这等与他亲近之人不解,让东方玉等人恐慌,让燕越泽等人踌躇志满,也让邵剑群在一瞬间明白为何卫飞卿在早先与他传音入密的最后会对他说即使所有人都知道他是真的被卫飞卿下了毒又解了毒他们也不会在乎。
因为在这三个月间陆陆续续向卫庄投诚的那些门派之人中没中毒邵剑群等人把不准,但今日向卫庄投诚的如燕山派、阴月教这一干人等,他们几乎能够肯定这一波人决计未曾中毒。
又或者说,这正是卫飞卿要让他们看到的。
万人投效过后,卫飞卿赐酒以襄盛典。
东方玉等人隐隐料到,这杯酒中大约才是他们真正的救命药。
因为他们拿到酒的时刻已与三个月前的那天他们服下毒药的时刻无限接近了,若再无解药,他们会陆陆续续开始出现与先前邵剑群剧毒发作一模一样的症状,届时卫飞卿再如何舌灿莲花也必不能脱了干系,想必他早已算准这其中的时间差。
是以他们几乎没有犹豫就准备饮下这杯酒。
但燕越泽等人明显就没有这么干脆了。
说到底,他们对之前邵剑群所说之事并非毫无疑虑,而这样干脆利落的投了卫庄,其一是其中却有巨大的好处在等着他们,其二则是他们迄今为止没有碰过卫庄的任何酒水点心,确认自己未曾中毒,十分安全。
他们希望能够将这份确信保留至离开卫庄以后。
他们是这样希望的,这么巧卫飞卿立即就开口满足了他们的愿望。
手握着酒杯,卫飞卿微笑道:“这杯酒算是对咱们从今往后亲如一家的见证,意思到了便可,至于酒水……喝不喝全凭诸位自己。”
众人一时大讶。
卫飞卿笑道:“毕竟先前有过邵掌门那一出,即便诸位放心我,我自己却也生怕又有人喝出甚急病来,届时我岂不是长了十张嘴也说不清?诸位只当是为我着想,今日权当白来我卫庄一趟吧,就是要暂请空腹忍耐一段时间了。”
他如此说,便意味着不止这杯酒众人可以免了,稍后他更不会再提供任何吃食。这分明是顾虑到燕越泽等人心中疑虑,但他却一味将责任揽在自己身上,口口声声让众人“为他着想”。
如此作为,便是脸皮厚如燕越泽等各种泼皮事中打滚多年的老江湖一时也不由十分动容,文颢大声道:“盟主慷慨大义,我姓文的真心服你!”
卫飞卿含笑摆了摆手,一仰头饮尽他杯中之酒:“既为一家,总归彼此之间要坦诚相待,今日不论,但愿日后咱们能够坐在一处好好喝上几盅。”
“必定有这机会!”
“想必不会等太久了!”
“多谢盟主体谅之情!”
……
各处高声的赞颂之中众人倒也不含糊,一边表决心便已一一放下了酒杯。
随着那些杯中酒一一被泼洒在地,不止邵剑群心下发寒,东方玉等人亦是猛然之间意识到了自身的处境,也是到了这刻才发现即便之前邵剑群那计策当真奏效了却也并不一定真的能伤及卫飞卿根本——他必定也准备了与此类似的对燕越泽等人毫无威胁只能见到巨大利益的后手。
最终燕越泽那一半人泼洒了杯中酒,包含在今日以前、在登楼那日过后投效卫庄的所有人。
而东方玉这一半人饮下了杯中酒——他们不得不饮,哪怕明知之后要面对的是比之前三个月更加复杂的情形与艰难的处境。
这一杯酒过后,卫飞卿便暂且放众人自由了,毕竟也不能真个将所有人从早到晚拘在此而不给一口水一粒米。
自然众人也未真个离开宣州城——他们尚未得到自己想要的,只是稍后这些人是会单独前来寻找卫飞卿又或者结伴前来,想来又是一出接一出的戏了。
众人散了过后,庄中下人忙着收拾一地残局,卫飞卿这主人却带着段须眉偷溜到后院梅林中温酒躲闲。
段须眉这也才终于抽空问出了那问题。
却不待卫飞卿回答便听另一道声音笑道:“自然是为了制衡。”
段卫二人同时看向来人,各自面色不善。
卫雪卿有些无辜耸了耸肩:“‘朋友’相聚,怎的我还不能来了?”
他话语中明显加重“朋友”二字语气,调笑之意甚为明显,那被调笑的二人却俱都无甚反应,卫飞卿翻个白眼:“哪哪都有你。”
卫雪卿自觉坐下,自斟自饮一杯,满意地咂了咂嘴,这才颇为幽怨瞟他一眼:“你以前身边没人,求着我陪你对弈饮茶之时态度可不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