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中徕,”暴君再度开口,果然将话锋指向那少年,“此人声称自幼长在山中,亲人早逝,自小孤苦,当年恰逢石谬游山到此,将其收入门下,成为石门弟子,并且,他还是你的师兄?”
自幼长在山中?那小子是千年树妖还是猴子精变的?石中徕两眼一瞪,一个箭步蹿上前,一手猛拍在绛衫少年的肩头,挟怒火想要一语揭穿此人:“好你个……”话犹未落,那少年一侧身,已然转头看向他。
二人面对面、四目相交,石中徕刚要吐出嘴的“李鬼”二字,却硬生生地卡在了喉咙里,他的神色由愤怒骤转为惊愕,眼神直勾勾盯在那少年脸上,五官表情瞬间僵化。
“如何?你可认得此人?”匡宗目透猜疑,紧迫盯来,攥紧拳头压在龙案上。——在他面前的那张龙案上,平铺着一幅刚刚晾干了墨汁的画,那是自称“丁小郎”的绛衫少年,昨夜在这大殿之上挥毫泼墨,当着众人的面亲笔所绘的一幅猛虎下山图。匡宗命人将此画呈到石中徕面前,咄咄逼问:“看清楚,不得欺瞒于朕——他当真是你的师兄?”
石中徕好似魂儿出窍,半晌没有回过神来,仍直勾勾地盯着那少年,原本挟满腔怒火而来的他,此刻呆呆的表情略显滑稽。
看他还傻愣在那里,少年倒是先开口了:“许久未见,徕徕怎的与师兄生分了许多?莫不是还在怨我当年不辞而别?”
羿天记得师尊鞫容留书告诫过自己:与为师晤面之前,切记隐姓埋名,尤其在长安,切勿透露真名!
遵从师命,他并未在匡宗面前道出真名,只说自己叫“丁小郎”,是石中徕的同门师兄。
一听对方亲昵地唤他“徕徕”,石中徕表情立变,好似上了贼船,怨妇状地瞪了“师兄”一眼,认命地低头去看那幅猛虎图,见了此图,便瞬间忆及当年他潜入天机观禁地竹林精舍,与“一天”师兄初次见面时的场景。
同样是一幅猛虎图,当年画在屏风上,今朝却重现于画卷,往昔的记忆一点一滴浮现脑海,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重又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少年,阔别四年,对方似乎经历了一些事,历练得成熟许多,神韵之间也更富魅力,尤其是那双眼睛,——当年的他极难下笔画出的那双眼睛,夺天地之灵秀,光华流转,隐隐含笑般的睨来一眼,令人心口嘭然大作,慑夺了心魂一般!
多年未见,少年似乎依旧抱恙在身,面色白得近乎透明,唯独眸窗里透出的神采未变,眼神极亮!
不必说话,少年只用那样一双慑人心魂的眼睛,含笑看着来人,就会让人觉得自己的面容身影、已清晰倒影在那双眼睛里,纤毫毕现,连五脏六腑都被洞穿一般,无所遁形!
当初的感觉又回来了,清晰而强烈地撞击在心头,石中徕心绪激荡,猝然一把抱住少年,终于给出了回应:“师兄!多年未见,你去哪里游山玩水了?可想死我了!”
只这一声无比激动的呼唤,犹如十年未见的老情人再度重逢,那股子亲热劲,直叫大殿上的众人都看傻了眼——这人刚进殿时还摆着一副“李逵捉李鬼”的架势,怎么一眨眼就大变脸了?
这变化来得太快,眼见“师兄弟”二人忘情相拥,众人都相顾愕然,只有刀笔吏还在奋笔疾书,将眼见耳听之事逐一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