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瀚幽阁塔楼隔着一道闸门匆匆一面,羿天凭借过人的眼力,方能看清暗无天日的禁地塔楼里,师尊受难后苟延残喘般的凄惨模样——苍白的面容,瘸着腿、衣衫褴褛,只有在看到他时,眼里头才焕发出希冀的光彩。
而今,地道石室之中,赫然出现在羿天面前的师尊,好似变了一个人,与之前截然不同,道袍整洁,面容白皙,神采奕奕,如同整日养尊处优的官老爷,似是被人伺候得舒舒服服。
羿天既吃惊又疑惑,更多的则是见到师尊后的激动喜悦,在鞫容笑着冲他招手时,忙箭步冲过去,屈膝蹲在椅子旁,仰脸凝视师尊,不自觉地颤了声儿:“师尊您、您……”
见爱徒激动得抖颤声儿,一时说不出话来,鞫容也瞬间情绪激荡,伸手抚摩在羿天发顶,忽又捧住他的脸,眼眶瞬间泛红:“为师想你、盼你……这么多年苦熬下来,终于啊——咱们师徒重聚了!”话落,不禁热泪洒襟。
师尊真情流露,爱徒更是心情激动,哽咽道:“徒儿也想您。”曾经一直以为,师尊已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恢复记忆以来,他日日牵挂着师尊,夜夜想着如何能救出师尊,却怎样也没有料到,师徒二人竟会在如此情境中重聚!
“师尊,您是如何脱困的?”稍稍平缓了一下情绪,羿天环顾四周,“这里是宫中密道么?”
“正是!”鞫容颔首,长长吐出一口气,平复心情,“为师不甘被困塔楼,瀚幽阁铜墙铁壁,唯独地砖底下泥土松软,之前被困的南山客糸鄯,坚持不懈地挖了数年地道,为师进去后,就接着挖;
“前人凿井,多亏了糸鄯挖的地道已够深,移开上面虚掩的石板地砖,为师继续挖了不到两个月,就挖穿了土方,落到密道里来了;
“哈!本真仙法力无边,自有天佑!徒儿你瞧,天子老巢里,本仙也能来去自如!苦了暴君,连自个住了这么久的天子窝里藏有密道,他都不晓得!”
好端端的一番话,说着说着就走调儿了,十七拢手在嘴边,用力咳嗽几声,鞫容眼角余光睇来:“你吃糠了?”
“咱家又不是鸡!”十七一瞪眼:这人怎么一卖狂就遮不住嘴?
果然,羿天听出这话里头的猫腻了:“您困进塔楼不到两个月就发现宫中密道?那为何还要待在这里?将近五年光阴,您一直躲着不露面,难不成瀚幽阁里还有什么宝贝?”
“那里头倒是没宝贝,不过……”鞫容又忍不住用两手捧着爱徒脸颊,轻揉几下,乐呵呵的,“为师在等你呀!就像雷峰塔下的白蛇,等着许仙……”
“咳咳咳!”
鞫容捧着宝贝徒儿的脸,“含情脉脉”地对视时,十七很煞风景地使劲咳嗽,猝然打断这发癫的道人,挑明了讲:“他不肯走,一来是因为殿下您失踪多年,这人自个懒得去找,等着殿下您一脑门子扎回宫里来;二来糸鄯令主留下一拨暗卫,在被匡宗赐死之前,他将一枚金灵令赠予你师尊,凭此令可重新集结号令那拨暗卫,你师尊就偷偷摸摸召集暗卫,在宫里头干了些偷鸡摸狗的事……”
“本仙干的是经天纬地的大业!什么偷鸡摸狗?”鞫容一瞪眼,十七立马憋屈道:“想想您每日吃的喝的,还不是咱家从御膳房给您偷摸来的?要是匡宗肯让人打开闸门,进入瀚幽阁里头瞄一眼,准保吓他一大跳!里面什么奢华享受的物件没有?连一床被褥都是咱家给你偷来的!”
嘣!
一个火爆栗子般的弹指,猛一下弹扣在十七的脑门子上,弹得印堂通红。
十七“哎哟”捂着脑门直往后退,一旁的羿天却傻眼了,看到从石椅上霍地站起的师尊,他吃吃问:“您、您的脚没、没瘸?!”
鞫容低头看看自个的腿,呵呵干笑:“那个……小狼儿呀,你先听为师解释……那个、当年给为师挑脚筋的内侍监,就是十七他干爹,每日来瀚幽阁送饭的老太监,他、他是糸鄯留在宫里的一名暗卫……
为师这不是没办法么,瀚幽阁虽然常年无人来探访,但难保哪一天暴君一时兴起,怀念本仙当年的诸般好,又蹦跶来探监,万一为师人不在塔楼,就只能听吊铃声响,飞奔回去,还得让暴君以为本仙坡脚瘸子挪蹭得慢,从塔楼里头蹭到闸门前总得花些工夫,才不致让人起疑。”
一旁的十七抚着脑门呻吟道:“仙人您该语带玄机,告诉殿下——时机未到,提前暴露,害人害己!”
“本仙这不是想给人留个惊喜么!”鞫容大言不惭,展颜一笑,妖娆异常,惊了十七的魂儿,“小十七,你该叫本仙什么?”
“令主!”十七两眼瞄向羿天,感觉不妙:这小子一声不吭,敢情是在生气?
羿天确实在生气:师尊连他都瞒?还瞒得滴水不漏,害他白白担心了这么久!
哎,果然还是那个做事不循常理、总有惊人之举的癫狂道人!哪能以正常人的眼光判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