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门,和气告别,话还是由屈锦文来说的,她说话,漂亮,用厨师的话来说就是肥而不腻,用果农的话来说就是,酸甜可口。
孙益坚站在门口,他两手空空,不知所措。
两手空空是因为看到屈锦文手里好歹还牵着儿子的一只小手,而自己的手则空空如也,想着插口袋里吧,显得轻浮,而且也不合适,但是牵着儿子的手吧,他又在屈锦文的右手边,距离太过遥远了。而不知所措则是因为孙益坚内心的挣扎。从进门到现在,他没有主动开口说话,只是服从地表示同意,更关键的是,他意识到自己还没有叫刘占生一声“刘科长”,这简单正常不过的称呼,却始终不能从孙益坚的嘴里溜出来,这让他感到有些难过。
一时之间,孙益坚觉得自己站在原地就像是一个不言语的一个傻子,一根木头,一只蜥蜴,而他也把责任怪在了妻子屈锦文的身上,理由是没有考虑周全,自私地把儿子据为己有,否则,自己的表现一定会好很多的。
一阵沉默,然后二人下楼,随着楼层依次亮起来的楼道声控灯这次没有再让屈锦文感到好奇和羡慕,相反,头顶那突兀地亮起和灭掉的声控灯让她心烦意乱,恨不能捡起一块砖头或者用弹弓将其打碎。
下了楼,场地一下子变的开阔起来了,屈锦文的脾气也开始上来了。
“孙益坚,你知道我们是来干什么的吗?求人的!你可倒好,过来装孙子的,却在人面前扮起了大爷,你也够能耐的,一通下来没别的话,‘是的是的’是个屁!狗叫还知道变个声调换个腔呢,你可倒好,从头到尾跟个傻子似的,知道的认为你老实,不知道的,还以为智障呢!”
孙益坚觉得她这话说的有点儿过分,遂不满地说道,“屈锦文,你现在说话怎么越来越没有礼貌了,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屈锦文停下身子,然后把手里的强强的小手拉起来,让孙益坚看清楚,“以前是以前,那个时候我家强强还没有出生呢,现在呢,每天吃喝拉撒哪里不需要钱,强强上学花什么,生病了都没钱治!”
“哪里的事。”
“哼,那是,你这甩手掌柜当然不知道啊,做生意被亏得的底儿掉,我哪敢告诉你啊。”
看到她又说到了自己的痛处,孙益坚也不想跟她再理论下去了,他知道,如果再说下去,只怕今天晚上这家就没法儿回了,只能在大马路上理论一宿了。
第一次的锻炼,孙益坚给自己打了六分的及格分,他觉得自己表现的还可以,至少迈出了勇敢的一步,行动行动,一步一步来嘛,有了开头,就有了过程,有了过程,结尾自然而然就来了,顺其自然,乃是大道也。但是屈锦文不这么看,他给孙益坚今天晚上的表现打的零分。
没有接触就没有开始,没有开始就等于什么也没有,蚂蚁苍蝇也进过刘科长的家门,还不是照样做它们的蚂蚁苍蝇,不过回头想想,这次也只是一个小小的刘科长而已,没有贸然去唐局长的家里,事情还有挽回的余地,不算太坏。
当天晚上,孙益坚想要跟老婆亲热,后者以孩子还没睡着为理由,没有搭理他。
提起刚才的事情,秦淮仍然心有余悸,那种惊心动魄的感觉让她一辈子难忘,这不是胆大、豁达就能忘记和消化的了的事情,那种窒息的感觉,只要一想起来就会觉得天旋地转,但同时,她也依然不后悔,同时她对周扬用这种方式来威胁自己感到不屑。
“哼,小弟弟,想威胁我?我很想知道你有什么本事能够让我服气。我告诉你,这件事情我是无论如何都要报道出去的,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万丈悬崖我也要闯一闯!不为了别的,就为了那些被迫害的广大妇女同胞们!”
“啧啧啧,”周扬夸张地感叹着,并且摇了摇头,“听听,要不是亲耳所听亲眼所见,我还真以为是在看话剧呢。秦小姐,如今像您这般有职业操守的人可不多见了。”
“你是想说顽固吧?”
俩人同时笑了笑,但是笑容里都带着对彼此的不屑和轻视,话不投机,理应如此,虽然两个人年龄上相差着几岁,但是对于事情的判断上,都有着自己严格的态度和坚定的选择,这是一条不可轻易更改的规则,也是他们各自坚持的底线。
谁先触动对方的地线,就能掌握主动。
但是这又何其艰难。
周扬觉得这个大学生很是庸俗,明明就是一个想出名博出位的女记者,还要偏偏用理想和正义来包装自己,这种虚伪的人,怎么配得上记者的职业。虚伪不可怕,顶多是报道一些不实信息虚假新闻罢了,可要是虚伪的人故作正义,那就很恶心了,不知道会弄出什么祸事来,草菅人命也说不定。
周扬上下打量着秦淮,后者开始的时候没注意,但是后来就提高了警惕,周扬的眼神锋利无比,跟医生的手术刀一般,完完全全地将她剖析的一干二净,想挡都挡不住,“你想干什么?”
周扬摊开双手,耸了耸肩说道,“我能干什么,手无寸铁,热心善良,刚才还是我救了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