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旺问我:为什么?
我很想对阿旺说出嘎达梅珠教我说的话。
嘎达梅珠想骗阿旺她是一个嫌弃贫穷的女人,过不惯苦日子,所以一个人去了上海,再也不会回来了。
她想让阿旺死心。
可我真的不想伤害阿旺——阿旺是个单纯得像个小孩的男人,他也是个坚定的男人,要知道,一个瘫子,经常都会受到小孩的捉弄、邻居的风言风语、曾经朋友的冷嘲热讽,这一切,阿旺都扛下来了,他依然快乐。
我对阿旺说:嘎达梅珠其实不是去了上海?
“那她去哪儿了?”阿旺有些着急了。
我对阿旺说:梅珠和她的契师摩尼星,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法,她说传法十年,再回来见你,以报答她师父的授业之恩。
“是,是,该报答,该报答,这些年梅珠赚了好多钱,都是摩尼星师父教的一身好本领呢。”阿旺要着嘴唇,说:可惜要十年啊,太长了,十年见不到嘎达梅珠。
“这段时间,我找人带你去一个地方……能治好你的腰,治好的你的眼睛,让你变成一个正常人,你要好好活着……。”我对阿旺说。
阿旺拍了拍胸脯,笑得很明媚:那当然得活着了,我还得见我的女人呢,十年很长,但是也很短。
“恩。”我笑笑,此时,锅里的人眼也滚烫了。
我把煮好的人眼羮,递给了阿旺。
阿旺一幅难受的模样,吃完了人眼。
他吃完后,打了个饱嗝,躺在床上。
我站起身,对阿旺说:阿旺,我先走了,就这几天,会有人联系你,带你去一个很远的地方,替你治病的。
“唉!”阿旺点点头。
就在这时,阿旺突然说了一句:咦,我看得见光了。
“你真的看得见了吗?”我走到阿旺面前。
阿旺说:我看得见,我看得见,我什么都看得见了,我看见你的模样,你的脸,你的头发,我全部看得见。
他双手,准确的捧住了我的脸。
我欣慰的笑了笑——一场挖眼的血案……到最后,一地鸡毛,但总算有人,真的能在这一地鸡毛的案子里获得好处,也没有让嘎达梅珠枉死了。
“小哥,你能帮我最后一个忙吗?”阿旺问我。
我说:可以……。
“帮我把墙角的床头桌搬过来,我要写诗了,写诗给我的女人看。”阿旺激动的说。
我笑了笑,帮阿旺搬来了写字桌。
阿旺连忙冲我点头:谢谢小哥,我要写诗了。
“那我不打扰了,再见。”我对阿旺笑了笑,离开了阿旺的老屋。
老屋门口,司徒艺琳、风影、密十三三个人,还在抽烟。
我对三人喊了一声:走了,回天通海。
三人还没应声呢,突然,老屋里,传出了阿旺的哭声。
他的哭声,极其悲戚,极其伤心,这个看上去开心得像小孩的男人,哭得像一个丢失了好朋友的小孩子一样。
“他怎么哭了?”司徒艺琳紧张的问道。
我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对三人讲到:我错了,我以为阿旺什么都不知道,其实,阿旺,什么都知道。
“他知道?他这段时间,不是瞎了吗?”风影小声的问我。
我说:一个长期残疾的人,内心是极其敏感的,他们对风言风语有着相当敏锐的感知,估计他联想起自己吃的“牛眼羮”,再听到日碦则的挖眼流言,再到今天,整个日碦则的全城狂欢,狂欢挖眼人已除的氛围,也许让他已经猜到了事情的真相,刚才在房间里,他快乐的看着我……只是因为他坚强。
我对着阿旺的房间,竖起了大拇指,阿旺……你要好好的或者,你女人没有死,她只是住进了你的眼里——她……是你的眼。
……
我们四人怀着沉重的心情,牵着马,往外面走。
才走到扎什伦布寺的城墙下,突然,扎什伦布寺这个日碦则最出名的寺庙里,响起了一阵阵沉闷的牛角声。
嘟,嘟,嘟!
很多正在朝圣的日碦则藏民,都站起了身,神情肃穆的看着扎什伦布寺。
许多日碦则做生意的、逛街的藏民,也围到了扎什伦布寺的城墙下。
我问司徒艺琳:这扎什伦布寺的牛角声,代表什么?
“代表寺里的重要人物,开始讲法了。”司徒艺琳说:这是高僧们对虔诚的教徒的还礼,我们也听听吧。
“行。”我们几人停住了脚步,抬头,望着扎什伦布寺的上空。
“嘟!嘟!嘟!”
牛角声一直响着,却没有任何人出来讲法,就在这时……有人喊了一句:快看背后,女佛。
我们听了这一声,都转过身,看向了身后,我瞧见,在那日碦则低矮的平房上空七八米的地方,走着一个女人。
女人穿着一身白色的长袍,肩头上,飘着一根白色的幅带。
她在空中缓缓的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