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哥寇常轩朝着寇凌空和寇歌望一眼,他率先跨步上前,恭恭敬敬地将右掌递给宫九襄说,“辛苦九爷了。”
宫九襄微微点头,左手托住寇常轩递过来的右掌,右手覆盖在寇常轩手心轻轻一抹,然后低头细看。
但见他越看眉头皱的越紧,半响之后,他才放手,扭头对武侯说道,“但凡人之掌观纹,可分九宫,九宫生灭轮转,可见前程福祸。四公子常轩掌上须宫明媚,诺宫元转,以知他智慧圆熟,可出百变奇谋,生性练达,更可托付大事。只不过……”
宫九襄略略沉吟,决然继续说道,“只不过公子的绝、然两宫观纹横纹陡生,错乱不堪,不但生机断绝,更已反噬主宫,只怕功未成,生死就在月余。”
寇凌空寇歌听到这最后一句话,心头都是一惊。但两人望向寇常轩,却看到他神色极其平静,行了个礼后默默退下,又去一边对炉扇火燃炭了。
两个人再抬头看武侯脸色,武侯的脸色却也同样没什么大的变化,只是端着木头茶碗,吹去水面上浮着的细碎梗子,慢慢啜饮。
听完文候对四哥的断语,九哥寇凌空深吸一口气,不等武侯召唤大步自行上前,一副下了极大决心的样子。他的军靴踩踏铿铿有声,居然隐约在青砖的地上扬起一小片一小片的灰尘来。
他也不出声,猛地一伸,径直把右掌递给了宫九襄。
为寇凌空观掌,宫九襄眉头锁的更紧,反复看过半响,他才抬头淡淡说道,“若再给公子十五年阳寿,九公子成就必能和武侯比肩。可惜,命定绝于兵解,时数也在一二旬日之内。”
闻言,寇凌空哈的一声短笑,满脸却都是放下心中巨石的释然神色。收回手掌,他深深的躬身行礼,也默然退下,去为武侯和宫九襄沏添新茶。
听着两个哥哥的掌观谶语,寇歌的心头早已砰砰乱跳,将信将疑,既疑虑哥哥们的命运是否真的就这样凶险,又不知自己的掌观纹会惹出什么样的谶语。他略微犹豫,到底也跨步上前,将右掌递到宫九襄手中。
可是万万想不到,宫九襄这一次却看得飞快,而且他一直紧锁的眉头也慢慢舒展,甚至露出一丝隐约喜色。
没有多一会,宫九襄便松开寇歌右手,说,“若是平日,这也只算最平常的掌观纹,但在此兵祸乱世,十三公子可以算是有大福气。”
宫九襄语气之中还颇带有几分欣慰,“十三公子的须、诺、绝、然、伐、襄、商、羽、凌九宫平顺,无功无过,将来必可成一位抱守田亩的村夫,终老于林耕。若无大变,寿数当有九十有余。”
这句话刚刚落地,就听到啪的一声响,却原来是九哥寇凌空失手掉落了一个茶盏,正目瞪口呆地瞧向寇歌。一转脸,寇歌又看到四哥寇常轩,寇常轩正襟危坐,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而嘴角微微上翘,眼角微光闪烁不定,居然是个似笑非笑!
寇歌脸上顿时红了一大片,愣愣地立在当场,一只右手不知道是继续端着的好,还是立刻收回来的好。
屋中顿时陷入沉寂,就连一直不动声色的武侯也端着茶碗一动不动。甚至,谁都分辨不出这沉默是持续了只有一瞬间还是长达一刻钟。
种地的?菜农还是粮霸?抑或搞点最能卖钱的褚橙?还能活到九十多?
两个至亲哥哥都被判了短命必死,而自己,这、这算是个什么命?
寇歌心脏跳得越来越快,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一直到他把屋里几个人的面孔都瞧了几遍,这才听到武侯发声。
“宫老哥辛苦了,小子们还不快为九爷奉茶。”
武侯的话语声平稳如初。
三兄弟如梦方醒,继续沏茶倒水,清理地上碎瓷茶渍。而宫九襄也和武侯对坐继续饮茶,低声闲谈。
屋中安宁,兄弟三人各怀心事,都噤声不语,寇歌跪坐在炉旁,持蒲扇细细扇火。耳朵里听着武侯和宫九襄再也不提这掌观纹,相对无言,半晌功夫也只是偶尔扯一句这茶不错之类的闲话,寇歌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脸上的表情学哥哥们一样不动声色,心里却是翻来覆去。文侯泰山北斗,干爹郑重托付,可是,这三则迥然奇谈,倒是信,还是不信。
不知不觉间数巡茶过,宫九襄告乏,武侯便差遣寇歌送九伯去安排好的居所歇息。
送罢文侯出门,武侯在大帐正中闭目背手,伫立良久,本来一直淡如止水的眉间也慢慢有些紧蹙。
还没离去在旁服侍的寇常轩和寇凌空对望一眼,还是平时行事最稳妥周到的四哥寇常轩开了口。
“爹,既然铁羽黑鸦现了踪迹,恐怕戎武军已将逼近。此时斥候无功,有去无返,此事蹊跷。不知敌情,军中如同目盲。儿子请命走一趟。”寇常轩一字一句,一边思索,一边缓缓道来,“就是遇到再大难处,常轩总会能找到法子送些消息回来。”
武侯望眼老四,微微叹息,“百战凋零,我这军中已经没有几个可当重任之人。此去探查戎武军情凶险,本来你们两个自当当仁不让,做这个你又比老九更合适些。只是……”
微微沉吟,武侯这才又说道,“还是去唤丑虎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