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长宜说:“基层有些工作方法可能上不得台面,但是管用。”说着,他就跟江帆大致介绍了一下他们处理这起借种案件的情况。
原来,彭长宜走后,孙其去找律师,咨询有关这方面的法律问题,陈乐去城里旅馆,见到了刘成,由于陈乐属于小辈儿,而且莲花村又是有名的大村,刘成和陈乐尽管是一个村的,却各不认识。刘成见派出所来人了,也就老老实实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基本和陈二喜说的情况比较吻合,但是刘成说他没有要陈家那麻袋粮食,说无论花多大代价也要要回自己的儿子,还说前两天电视里演过这样一个案例,最后男方就要回了孩子。
下午,彭长宜回来后,陈乐就把了解到的情况跟他介绍了一遍。孙其带来了他找的律师,律师说,按照婚姻法,刘成是孩子的亲生父亲,有对孩子实行监护的权力,如果陈家不想给他这个孩子,可以从以下几个方面做文章。一是看这件事构不够成**罪;二是构不构成买卖人口罪;三是刘成是否有抚养孩子的能力,四是孩子跟着谁最有利于成长。
在法律还没严密到滴水不漏的时代,律师的嘴是可以偏向任何一方的。
彭长宜多年养成的工作习惯就是今天能办完的事,绝不能拖到明天。于是他决定立刻解决这件事,否则夜长梦多。
他叫来了莲花村支书陈有囤,把刘成从旅馆请到了司法科,当律师以陈二喜请来的律师的名义,把提前商量好的几条意见一摆出来,刘成显然就没了底,语气也软了许多,不过他坚持说他没有**,是陈家媳妇同意才和其发生性关系,并说没有要他家那麻袋粮食。
彭长宜说:“你说陈家媳妇是自愿的,男女之事谁说的清楚,人家就诬告你是**,而且既成事实,孩子都有了,你能找出证人证明你不是**吗?”
刘成说:“我有证人。”
“谁?”
“他们家老太太。”说完这话,刘成自己也低下了头。
老太太早已作古,她是当不了刘成的证人的。
这个时候,陈二喜的媳妇来了,她手里捏着一张发黄的字条,原来,老太太临死的时候,把这个字条交给了媳妇,并嘱咐媳妇,别让二喜看见,还说保存好这个字条,免得有一天刘成反悔要回孩子。就这样,二喜媳妇一直保存着这个纸条。
这是当时刘成和老太太签订的协议,写这个协议的是村里一位老秀才,这个老秀才还兼做证人,如今他也作古了。
看到这张摁有自己手印的字条,刘成双手捧着脑袋低下了头。
彭长宜暗示陈乐,让陈二喜做东请刘成吃顿饭,然后各奔东西。没想到,他们二人几杯酒下肚后,居然诉说起过去的情谊,刘成提议想看看孩子,陈家媳妇坚决不同意。就这样,事情又陷入了僵局。
彭长宜就让孙其和陈乐进去,以免局面失控。
他正在外面徘徊,就看见了江帆他们在院里,这才用服务台的电话,给江帆呼机留言。
江帆说道:“长宜,看来你很了解乡俗民情啊,如果我碰到这样的事,肯定不治如何处理了,这也可能是我的短板。”
彭长宜笑了,说道:“您不用了解这些,当大官的,懂得决策就行了。”
正说着,陈乐进来了,他一看市长在这里,赶紧给市长打招呼,竟然不知该怎么说了。
彭长宜笑笑,说道:“市长,这就是陈乐,北城派出所的,目前是个小头目。”
江帆冲他点点头,陈乐显得很拘谨。
彭长宜说:“说吧,情况怎么样?”
陈乐连忙说:“姓刘的被我二婶骂的狗血喷头,认头了,表示明天一早就走,并且永远不再骚扰他们,不再骚扰孩子。”
彭长宜说:“别等明天一早了,省得夜长梦多,马上送他回去,让你二叔破费点,打个车。”
“好,我这就去办。”陈乐说着,就要往出走。
彭长宜又叫住了他:“等等,让孙其把现场的录音给他听听,告诉他,这份录音将作为证据,在派出所备案,以后陈二喜全家和孩子有什么闪失,他将被作为第一怀疑人被传讯。”
“知道了。”陈乐走了出去。
江帆笑了,说道:“长宜,别说,还真有你的,你怎么把可能要发生的事情都预料到了?”
彭长宜自豪的笑笑,“真真假假把事解决就完成任务了,这个吓唬一顿,那个忽悠一下,总之别出大乱子就行了。白睡了人家媳妇还想要孩子,哪有这样的美事?”
江帆笑不出来,他忽然想起了翟书记教训他的话,他现在也不知自己该如何找到解决自己问题的最佳办法,今天听了翟书记的话,似乎比原来预想的还有难度……
彭长宜把江帆送到宾馆,回到家后,见妻子沈芳和女儿娜娜都没有睡觉,他就说:“你们今天怎么都没睡,娜娜,明天不上幼儿园了吗?”
娜娜撅着嘴,一副伤心的样子。
彭长宜说:“呦,怎么了?什么事让我闺女不高兴了?”
女儿扎在妈妈怀里,要哭的样子。
沈芳说:“春雪刚走,等了你半夜。”
“怎么了?”
“春雪姐姐被幼儿园开除了……”女儿说完,就咧嘴要哭。
彭长宜听女儿说姐姐被开除了,就问道:“怎么回事?园长没跟我说呀?”
沈芳说:“唉,也怪春雪自己,今天中午,有个孩子不睡觉,可能是捣蛋来着,她就打了这个孩子一巴掌,正赶上这个孩子的奶奶偷偷来幼儿园看孙子,老太太一看,冲进教室,二话不说,就给了她一个嘴巴,两人就打了起来,把园长气的够呛,立刻就开除了他。”
彭长宜说道:“太不像话了!我早就看她不像那么回事。”彭长宜说完,不解的问道:“幼儿园午休的时候,怎么还容许家长进来看孩子?”
沈芳说:“不是刚入园吗?许多孩子都会哭闹,家长也不放心,这段时间是容许家长探园的,但是不能让孩子知道,只能在外面偷偷看,你没管过娜娜,你当然不知道了?”
彭长宜瞪了她一眼,他很反感妻子见缝插针的指责自己,就说:“她等我干嘛?让我给她说情是吗?告诉她,在这件事上,她别想,早知这样,真不该管她这等闲事!”
沈芳说:“你说这些我能理解,但是你需要做通你女儿的工作。”
彭长宜看了一眼女儿,见她正撅着小嘴,偷偷的白他。他扑哧一笑,说道:“娜娜,来,爸爸抱。”
女儿躲进妈妈的怀里,不理他。
沈芳笑了,说:“看到了吧,你女儿已经和春雪建立起深厚的友谊了。”
彭长宜说:“你别起哄了,小孩子知道什么是深厚友谊?”
“我知道,春雪姐姐走了,就没人接我了,你们都忙。”女儿撅着小嘴仰着头冲他嚷道。
彭长宜说:“爸爸忙,妈妈接你呀,再说还有姥爷。”
“我谁都不用,就用春雪姐姐。”女儿眼里有了泪花。
【】
彭长宜蹲下身,抱过女儿,说:“春雪姐姐作为幼儿园的一名教师,她的确做了不应该做的事,她不该打小朋友,还和小朋友的奶奶打起来,这是不对的,你想想,如果老师因为娜娜不睡觉,打了娜娜,还打了娜娜的奶奶,你说这个老师对吗?”
娜娜趴在爸爸的肩上,不说话。
彭长宜继续说:“娜娜说,对吗?”
“不对——”
“做了错事,就该受到惩罚,不然,谁的爸爸妈妈都不敢把孩子送到幼儿园了,你说对吗?”
“那让姐姐给小朋友还有奶奶道歉,就说对不起,园长就能原谅她了吧?”
“好孩子,你真懂事,道歉也不行,家长们都会把孩子领走,怕他们的孩子挨打,你说园长怎么办,幼儿园还开得下去吗?”彭长宜耐心的跟女儿讲着道理。
娜娜再次趴在爸爸肩上,说道:“妈妈让姐姐买东西去园长家送礼,说这样园长就可以原谅她不开除她了。”
彭长宜看了一眼沈芳,沈芳说道:“我是这么说的,让她买点东西,给园长认个错,写个保证书什么的。”
彭长宜瞪了她一眼,就跟娜娜说:“娜娜,你要是园长,老师打小朋友,你会原谅她吗?”
娜娜摇摇头。
“看,我闺女多有正义感!好了,睡觉去吧,姐姐不接娜娜,娜娜也有人接。”
“姐姐经常带我玩,带我逛商场,给我买好吃的。”娜娜撅着嘴说道。
“以后妈妈也可以带你玩,爸爸也可以带你玩。”彭长宜语气坚定的跟女儿说。
“骗人,爸爸从没带我逛过商场。”女儿白了他一眼。
沈芳抱过女儿,说道:“爸爸都没带妈妈逛过商场,你算老几?”说着,就把孩子抱进里屋睡觉去了。
彭长宜想,今天一天都没在单位,学习完后就处理陈二喜这码事,园长就是想跟他说也找不着他的。按说,园长这样做也无可指摘,如果不开除她,可能也无法平息家人们的愤怒,但是彭长宜总觉得园长该和他通个气,电话打不通还有呼机哪?
彭长宜不是浑人,在这件事上,他肯定会支持园长做出的任何决定。他知道园长是个有严格治园理念的人,对教职员工要求很高。她们整天面对的幼儿都是独生子女,是家长的心头肉,管理不严也不行。
李春雪原本就不符合幼儿园招聘老师的标准,就因为是彭长宜的关系,园长才收下她,让她当了一名保育员,如今闹出这事肯定会被开除的,就是园长不开除她,彭长宜也不会让李春雪再去幼儿园上班了。
这个幼儿园,是北城区属幼儿园,彭长宜不会不支持园长的工作。如果园长跟彭长宜通个气,说明情况,由彭长宜领回李春雪,这样做,既给了彭长宜的面子,大家以后见面也没有尴尬和不好意思。再说了,上次钟鸣义来幼儿园视察的时候,彭长宜就看出了李春雪不适合这个工作,已经有了这方面的心理准备,就是园长不开除李春雪,他也会在合适的时候让李春雪离开幼儿园的。园长在众人面前,公开开除李春雪,的确让彭长宜感到有失颜面。
第二天下午,园长来到单位找到彭长宜,跟彭长宜说了李春雪的事,同时也历数了李春雪种种不是。
彭长宜听后,给园长郑重其事的倒了一杯水,说道:“大姐,真是对不起,我也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您就是不开她,我也不会让她再去幼儿园上班了,上次陪钟书记去幼儿园视察,我已经给您交了底,表明了我的态度。出了这样的事,对幼儿园的确影响不好,就像您说的那样,幼儿园还从来都发生过老师打孩子的事,真是给您脸上抹黑了。我不但理解也完全支持您这样做。”
听了彭长宜的话后,园长反而到感觉有些过意不去,就说:“当时没有办法,那个老太太指着我鼻子让我开人,不然就到教育局去告状,我也是一气之下,就开了她,这样,等过了这段,平息一下,您在让她回来上班,我好好培养培养她……”
彭长宜摆摆手,说道:“您的心意我领了,李春雪不是那块料,她也绝对不能再回去给您添乱了,您放心,我会正确对待的,再说了,幼儿园搞砸了,于我脸面也不好看。”
园长见彭长宜话语恳切真诚,也就放心的回去了。
迫于多方形势和压力,市政府终于批准北城区成立农村基金会的请求。至此,北城基金会正式进入筹备阶段。
这天,任小亮把彭长宜叫到办公室,等彭长宜坐下后,给他倒了一杯水,说道:“长宜,市里已经批准咱们成立基金会了,文件你看见了吧?”
彭长宜点点头。
任小亮又说,“叫你来是咱俩先商量一下基金会领导班子的事,嚷嚷了这么长时间,市里总算批准了,长宜,你是怎么想的?”
彭长宜怔了怔,说道:“呵呵,我心里没有数,对金融一窍不通。”
这话任小亮很喜欢听,他说:“你说的没错,我们谁都不懂金融,隔行如隔山,我叫你来就是想跟你商量一下主任人选问题。”
彭长宜没言声,他在等着任小亮下面的话。
“不瞒你说,为这个事钟书记多次把我叫去,他怕咱们不懂金融,犯外行领导内行的错误,跟我建议,是否聘请一个专业人士来任职,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任小亮话说到这里,彭长宜已经知道了他甚至钟鸣义的意思了,就故意说:“钟书记考虑的很周到,跟钱打交道咱们的确是外行,聘请专业人士来任职,我没有意见。”
任小亮笑了一下,似乎觉得彭长宜没有完全理解他的意思,就进一步说道:“参照其他地方的做法,这个基金会主任应该有你担任,但是有的地方也有聘请专人任职,我想听听你什么意见?”
彭长宜从任小亮的口气中明显感到他不希望自己当这个主任,本来自己就从来都没打算兼这个职位,这也不是兼职干的事,自己也干不好,任何一个兼职的人都不可能干好。既然钟鸣义是这个意思,也正合他本意,就说道:“我听任书记的安排。”
“实话说,我这段也费了不少心思琢磨这个事。咱们北城政府工作太繁重,而基金会这个工作又是跟钱打交道,如果你兼恐怕两头的工作照应不过来,这也正是钟书记所担心的。所以……”
任小亮都这么说了,彭长宜就不能在打哑谜了,他爽快的说道:“任书记,你我共事这么长时间了,你该了解我的脾气,有话直说,我绝不会让你在这里为难。”
任小亮笑了,说道:“长宜果然是痛快之人,我就跟你和盘托出吧。钟书记的意思很明确,基金会主任由市里推荐,他也让我征求一下你和其他党委成员的意见。”
彭长宜说:“呵呵,是这样啊,没关系,在这个问题上我绝对跟你保持一致,本来我们就不懂金融,搞乱了还得市里给咱们收拾。这个基金会主任,相当于信用社主任,哪是兼职就能干好的?专职都不一定能干好,兼职就更不用说了,别说我,恐怕任何一个人都做不好,我完全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