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梁城中,大内崇政殿前广场上,那一声远处的轰鸣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有些惊愕。那声音绝非是什么好事,传来的方向又是南城方向,军中的几名高级将领首先感觉到了隐隐的不祥之兆。
陈玢王隽袁平等人其实都是知道今晨落雁军大军集结于城下的消息的。不久前,三人还刚刚从南城三座城门和城墙上巡视过,对对方的行为也做了评估。最终三人一致认为,落雁军是在虚张声势,趁着今日这个吕相登基的大日子故意制造攻城假象,来恶心人。这么判断并非是随便得出的结论,而是基于多日来对落雁军的情报搜集得出的。主要的根据还是因为落雁军直到如今都没有大规模制造和调集攻城器械前来的迹象。
今日对方虽然陈兵布阵于城下,但是对方漫山遍野的兵马阵型之中依旧没有任何攻城器械的影子。难道他们要用云梯攻城?用最为原始的办法攻下汴梁城这座拥有着当世最高大的城墙,最宽阔的护城河以及最为严密的防守体系的城池?那落雁军这十几万兵马可根本不够看。女真人的前车之鉴,落雁军不可能吧蠢到去重蹈覆辙。
鉴于此,陈玢等三人都认为无需去搭理落雁军的虚张声势,只安排好部下将领这兵马做好守城的准备即可,对方当真要送死式的进攻,不用三人到场,手下的将领们也知道怎么做。那些箭塔弩车弓箭手滚木礌石滚油等物可以让不可一世的落雁军变得清醒。三人甚至都商定对方集结于城下的这件事根本无需禀报给吕相知晓,因为根本没有必要,反而徒增吕相不快。今日可是喜庆的大日子,还是不要给吕相添堵的好。
崇政殿前的台阶上,吕中天发出了疑惑的询问。远处的轰鸣声让他心中颇为不安。
陈玢忙上前道:“皇上,卑职这便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想来也不是什么大事。皇上不必担心,臣去去就来。”
吕中天缓缓点头,侧耳再听时,那一声轰鸣声的余音已经被鼓乐之声所淹没。只那一声之后再无动静。若非耳鼓中尚且嗡然,几乎都怀疑是否听到过那怪异的轰鸣声了。
“请皇上登殿!”柳振邦在旁躬身说道。
吕中天吁了口气,转身继续缓缓拾阶而上。陈玢则快步下了台阶,接过亲卫递来的缰绳,翻身上马,带着数十名亲卫骑兵飞驰而去。
鼓乐之声辉煌而庄重,吕中天在文武百官的簇拥之下来到了崇政殿殿门之前。透过打开的殿门,一眼便看到了正殿北侧那座高高的龙椅宝座。吕中天的心一下子激动的不能自己,喘息声也变得更加的粗重起来,伸手扶住了一旁吕天赐的肩头,定了定神,这才缓步往殿内行去。
一步步,那高台上金碧辉煌的龙椅越来越近了。虽然自己无数次上朝,无数次看到这座龙椅,对它再熟悉不过了。甚至龙椅上发生的故事,坐着的人说的话吕中天都能基本上全部记得,但是,他这一辈子还从未触摸过这
龙椅,更别说坐在上面了。而现在,这一切就在眼前了。
吕中天一步步缓慢的走向龙椅,身后众官员慢慢的挪着步子。吕中天走的很慢,他的目光一直锁定在那宝座上,在某一瞬间,吕中天生出了一些恍惚。他仿佛看到了在宝座上坐过的自己所见到的三代帝皇的身影,他们的影子在宝座上重叠着,有的苍老有的年轻,有的欢笑有的愤怒,有的神采奕奕有的垂头丧气,有的威严有的颓废,有的慷慨激昂,有的沉默阴郁。所有的人影都虚幻重叠在一起,似烟似雾混沌不清,但却又那么的清楚可辩,吕中天可以完全分辨出他们来。
五十年前,吕中天风华正茂之时。那一年那中了一甲进士,便是同其他进士在崇政殿中得到了皇帝的召见。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坐在宝座上的皇帝。锦绣帝那时声望正隆,整个大周正在最为强大和繁盛的时候,锦绣帝也和整个大周的气度一样,威严而强壮,英明而睿智。
之后,先皇郭冲即位。在吕中天的记忆里,先皇郭冲在宝座上给自己的印象基本上是沉默的和忧郁的。大周王朝也正是在郭冲当皇帝的这几十年里日渐衰败。国库空虚,边镇吃紧,内忧外患,层出不穷。郭冲是个想励精图治做些事情的皇帝,但是他有他致命的弱点。和他的先辈比起来,他缺少了那种一往无前的果决的锐气和胆识,他很容易便会自我否定,很容易便会被情绪所左右,很容易便会屈服于外界的压力。所以最终他只能算得上是个平庸的皇帝。
不过,吕中天对郭冲倒是怀有一种别样的感情,自己正是在郭冲当皇帝的这段时间里成为了大周宰相,并且郭冲对自己是极为信任的。虽然他也担心自己的权力过大,让杨俊来平衡自己的权力。但总体而言,那不是不信任自己,而是出于他身为皇帝的本能的担心,为自己皇位的本能的保护之心。若非最终不得已而为之,吕中天不会选择对郭冲的背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