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觉的公房之中,林觉和田归林对坐而谈。田归林只是一个小县的县令而已,但他能千里迢迢带着他手下的这百十号人和有限的物资前来京城,敬献给朝廷,这让林觉极为感动,对他也极为敬重。要说当日在渤海县的时候跟这位田县令只是泛泛之交,甚至根本连朋友的算不上的话,现在林觉倒是真想跟他交个朋友了。而这种心情在得知了田归林他们在过去的日子里所经历的一切之后则更让林觉对他肃然起敬。
“田县令,当日你借给我的官船被毁,我让你找的船工带了一封信给你,告诉你在四海客栈我留下了赔偿的银两的事情。不知那银子你可拿到了?这件事没给你带来什么麻烦吧。”林觉笑问道。
田归林呵呵笑道:“林相,你可真是用心之人。你是从一开始便知道借的船是还不回去了,所以才留下了银两在四海客栈的掌柜那里是么?”
林觉笑道:“惭愧,惭愧。当初的情形,我也不能明言。但我当时需要船只出海,只能用此下策。”
田归林呵呵笑道:“林相,下官若说,在渤海县的时候我便知道了您的身份,你会认为是下官在说谎么?”
林觉一怔道:“在渤海县你便知道我的身份么?怎么可能?”
田归林呵呵一笑道:“林相果然是不信的。可是事实确然如此,在你抵达我渤海县的第三天,下官便知道了你的身份了。本来下官便已经很怀疑了,你说你是杭州的商贾,大冬天的跑去我渤海县那种地方去收海鲜干货这种不值钱的东西,这已经很让我疑惑了。况且你身边所携之人哪里像是做生意的,那些人就算刻意伪装,也还是能看出来不是普通的商家伙计。渤海县的百姓们或许没有感觉,但是下官毕竟还见了些世面,自然是有所怀疑的。下官起初是把你们当成是海匪了,但是你的谈吐做派却又让我觉得不像。所以心中甚是疑惑的很。”
林觉想了想道:“你说的倒也有些道理,确实,我当时带的是我的亲卫随从,他们都是有武技之人,马匹也都是战马。虽然我们刻意的做了些伪装,但终究还是很容易被人认出来。不过,你怎知我的身份?你最多是怀疑我不是商贾罢了,难道你认出来我是谁么?你我可没有见过面。”
田归林呵呵一笑道:“下官自然跟林相在之前素未谋面,但是我渤海县可是有人见过林相的。我县衙之中有位幕僚,曾和林相一起参加了庆丰五年的春闱大考,只不过,林相那一年高中状元,而下官的这位幕僚却名落孙山。林相骑马巡街之时,他却只能惨然离京打道回府。不过他可是在御街之上见到您的真容的。那日他随我前去,当时没有认出来林相,但回衙之后,却是回想起来了。所以,偷偷向下官禀报了此事。”
林觉惊愕道:“居然有这样的事?也就说,我的身份在你见到我之后便已经识破了?”
田归林点头道:“正是如此。下官还特意进行了一番核证,下
官去了滨州拜见了一位从京城辞官归乡的朋友,他原本在工部为官,朝中大变之后觉得官场险恶,所以辞官还乡了。林相当年曾官至三司使,朝着官员见过你的想必不少,我找他正是想从他口中得知你的相貌举止和做派。这一核证,更是确认了你的身份。”
林觉惊讶不已,他万万没想到,当初自己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隐藏了身份,但却其实早就为田归林所查知。
“田县令既然当初洞悉了我的身份,怎地没有声张呢?本人当时可是朝中通缉的叛臣要犯呢。据我所知,朝廷悬赏重金高爵要的的性命,田县令为何没有禀报州府来拿人?却反而继续装作不知,帮我弄来船只,协助我呢?你既知我的身份,便也知道我需要船只不是为了载运海鲜干货之用了吧?”林觉疑惑问道。
田归林呵呵一笑道:“说实话,知道林相的身份之后,下官其实也很纠结。其时您和梁王府反出京城在伏牛山举旗而反的情形朝廷早已下邸报通令各地,你已经是朝廷反……反贼,人人得而诛之之人。不过,并非所有人都没有自己的判断力的,起码本官便对朝中发生的事情有自己的看法。淮王登基的事情虽然朝廷噤口不许谈论,但是私底下却是流言如沸。田某不才,还知道伦常对错之别。林相当时反出京城的举动,也非所有人都觉得不对的,很多人反而认为你的举动恰恰是忠君维护纲常人伦之举。你们举旗的檄文也在滨州有张贴,我也拜读了,可谓是占据道义人伦之理,无可辩驳。所以,思来想去,下官觉得还是不要揭穿你的身份为好。”
林觉哈哈大笑道:“原来如此,好险好险。要是遇到一个忠于郭旭的想要升官发财的县令,我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了。我倒是要感谢田县令放我一马了。”
田归林笑道:“那倒也不必,下官当时之所以没有声张的另外一个重要的原因是……林相当时大举撒银子收货,对我渤海县百姓而言堪称是救命之举。在下是渤海县令,辖下百姓已经快要饿死冻死了,我却束手无策,朝廷也没有赈济举措,正自忧心不已。林相花银子救我渤海百姓,我若揭穿林相,我渤海县百姓岂非没了你这个出手阔绰的救星了。哈哈哈。”
林觉一愣,旋即大笑起来,指着田归林笑道:“你可真是实诚,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原因。看来是我的银子救了我自己,哈哈哈。难怪你积极为我找船,生恐我没船出海,便不会大举收货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