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渔身处一片浓黑之中,周围空无一物,他静静地漂浮在半空。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也不记得在这里呆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间,也许是一百年。但他没有去想,因为这个地方让他感到安心和舒适,让他只想一直沉睡下去。
然而一股突如其来的不安将他惊醒了——我快要死了?他才刚感觉到这个念头,便觉浑身一震,周围的浓黑潮水般退却。他睁眼一看,自己还在明教的地道中,在他周围,是满地的尸骸。
丁渔来不及去留意周围的死尸,因为他真切地感觉到,自己真的命不久矣了:心跳在减缓,四肢无力,头晕目眩,一阵阵的麻痒从身上的六处伤口中不断扩散至全身。
他第一时间意识到,自己中毒了。而毒素的源头是……他拍了拍有些发昏的脑袋,终于想起来,是弩箭。剧毒的弩箭在我身上造成了六处伤口,我起初用内力压制,后来压制不住了……
这些念头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既陌生又熟悉。他没有花时间去考究这些念头的来源,而是直接找到李逍王遥的尸体——他记得之前这俩人也中过毒箭,并且马上从怀中找了解药服下。
幸运的是,两人怀中都还各有一枚解药,丁渔先吞下一枚,运气半晌,然后再服一枚,这才感觉余毒尽去,浑身上下一阵轻松。
这时候,丁渔终于有了时间和清醒的头脑来思考方才的事情,其实也一点儿也不难猜:他记得自己和裘千仞对掌,不记得第几掌的时候他便失去了神智,被心魔占据了灵台,而这满地的尸骸,毫无疑问便是心魔附体的手笔。若不是他中了弩箭上的毒伤,在性命垂危的那一刹那被求生本能唤醒,说不定现在还没恢复意识。
看着这修罗屠场一般的地洞,丁渔心头说不出的难受:我回来是为了还清明教的恩情和因果。结果却将恩人故旧全部杀了个干净,我究竟报的什么恩!还的什么债啊!一时间,愧、痛、怒、恨如同化作一只大手,狠狠地挤压他的心脏。他忍不住嘶吼着一拳拳地锤击地面。以此发泄心中的种种情绪。
就在他的拳头将地面砸得砰砰作响时,一声痛苦的呻吟声打断了他。丁渔一下跳起,搬开两具弩手的尸身,露出下面嘴角渗血,但犹有微弱呼吸的方清华。
原来之前方清华被点了穴道无法动弹。一名弩手被丁渔的拳劲击杀后将她撞倒在地,隔了一重的力道虽然强猛,但已不足以击杀她这样的一流强手了,之后又有一名弩手撞了上来,将她撞晕过去,直到丁渔捶打地面的震动将她惊醒。和她命运相似的还有惠明、青松和马纶三名散人。
丁渔大喜之下,赶紧替四人解开穴道,不料惠明和尚穴道刚解,立时便双掌齐出,运足力道拍在他胸膛上。丁渔混若无事。惠明反倒被震得口鼻出血。然而他不管不顾,还要再次出手,不得已之下,丁渔只得重新封住他的穴道。
他看向其他三人,虽然他们不像惠明那般冲动,但眼中的畏惧和憎恨却是再明白不过。丁渔无言以对,当时的情况,他杀了其他人也还罢了,可连霍无邪都被杀了,这一关连他自己都过不了。更别说他们。
丁渔几次张口,想对他们说明缘由,但细想一层,该说的之前已然说过。若是他们能够理解,自己也无需再说什么,否则的话,多说一千句也于事无补。想到此处,他黯然转身,走向地道出口。默不作声用神兵手一下下击打堵住通路的大石。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打通了一个足够通过的口子,临走前,他回过头来问方清华:“方副教主,你方才说的驱逐鞑虏,救助同胞的话可是出自真心?”
半晌,方清华才凄然道:“不错,你待怎地?”
丁渔摇摇头道:“没什么。”说罢闪身进入了通道另一头,他心中默道:欠下明教的因果,便着落在这句话中吧。等我彻底去除了心魔隐患,便去刺杀蒙古大汗,只是不知道要杀几任大汗,才能让蒙古退兵呢……正想着,他忽然觉得胸前空荡荡的有些不对,低头看时,只见项间只剩一条光秃秃的颈绳,原本穿着的灵犀珠只剩下一点碎片。想必是之前的杀戮中被打碎了?他苦笑着扯断颈绳,随手抛在地道中。
光阴似水,奔流而逝;昆仑山中几回寒暑,草木数度枯荣,转眼间,已是十年过去。
在一株几人合抱的老桃树下,悬吊着一个五尺直径的硕大蜂巢,无数拳头大小的蜜蜂在蜂巢中进进出出,发出的嗡嗡声百丈之内都清晰可闻。这些蜜蜂浑身映射着暗金色光芒,飞行速度快如闪电,最为骇人的是尾部隐隐透出一截的倒勾尖刺,金中带黑,锐利无比。哪怕皮毛最厚实、最嘴馋的马熊也不敢来此盗取蜂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