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当天晚上吹奏的这支口琴,是你认识我以后买的。
就在你陪我去过花海的那次旅程后,你在C市里的一个商店里买了它。
你说,你陪我去过花海和小镇之后,你心里一直涌动着一些什么。它一直在内部冲击着你。你被这种冲击搅得无法安静。
你从来没有这样想念过口琴,你想得什么其他的念头都不能兴起了。
在我们启程返回之前的那个夜晚,就是那面湖水一样湛蓝的镜子在我手里破裂掉的那个夜晚,你离开我出去了一下。你在C市的街道上打听到最大的文具商店,然后你就在那里的二楼终于从一个冷淡的营业员手里买到了它。
当时它是唯一可以选择的品种,也是唯一的一件存货了。
你说,当这件口琴被装在你的口袋里带回来的时候,你却又没有办法吹奏了。
你在自己的房间里,坐在床上。你打开口琴的盒子,数次悄悄地把它放到嘴边,但你就是无法吹响它。
你拿着这支口琴,在灯光下看着它。
你看着看着就心绪烦乱,然后,你想分散一下注意力,你就把口琴揣在口袋里,转身进了盥洗室去刮胡子。
当你脸上涂满泡沫的时候,你就在盥洗间的镜子里面看到过去的我了。
就在那天,你的镜子在我的手里碎裂了。
当我面对镜子想要仔细看看过去的自己的时候,时间的逻辑不能维系了。
于是,镜子就破碎了。
那个破碎的声音一直刺入你的心里。
你觉得有些什么在内部要突破你理性的屏障跑出来向你呼喊了。
(二)
那天晚上,在C市,你几乎通宵未眠。
你一直想着镜子和口琴。
有段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旋律,那时候就自动出现在你的心里了。
第二天,你在火车上看到我坐在窗口的风里,看着花海向时间里消逝,你忍不住就对我说,你一直都相信有前生这件事情了。
你是在自己说出这句话之后才意识到自己这样说了的。
你意识到之后就吃惊了,然后你就沉默了。
从C市回来之后,你也从来没有吹过这支口琴。
但你常常把它带在身边。
你说现在你知道为什么了。
因为它就是在等着博桑的这一刻。
当你在博桑的木屋里吹响第一个音符时,你立刻知道,你一直以来心里想要表达的是什么了。你也恍然大悟,谁是你想要表达的对象了。
你说,以前一直不能吹响就是因为我没有倾听。
你说,在没有我的倾听时,冰冷的金属就是冰冷的金属,它是不能出声也不会鸣响的。只有当我的倾听和你的生命气息结合的时候,它才能从冰冷的外壳里破茧而出,羽化升仙,才能为我们的珠联璧合而委婉悠扬。
就在你对我说这些话的那天,你为我吹奏了那段自行出现在你心里的旋律。它听起来温柔如水,听起来风情万种,听起来缠绵悱恻,听起来柔肠百结。
你吹完之后,我们就长久地沉浸在沉默里很长时间,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三)
我也是那个冰冷的金属乐器。
只有当你的生命气息和我结合的时候,我才会发出悦耳的声音。
你就是那个令我出声表达的魔法。
我在千百万年里面一直都是坚硬无比地沉默着的。
只有当我面对你的时候,我才能精彩纷呈地自由表述。
(四)
早晨。
牛奶般的雾气笼罩着基地。
我坐在木屋前面的木栅栏上,手里拿着一册英语单词和一个白色封面的笔记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