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又一次地,我穿着睡衣坐在梳妆台前卸妆。
你洗完了澡,也穿着浴衣,从我身后走了过来,从镜子里看着我。
你的双手轻轻地按在我的肩膀上。
我回过头来。我们彼此对视着。
你俯下身来,在我额头上亲吻,然后我们亲吻了彼此的嘴唇。
“想不想知道,你父亲和我在雪茄室里都说了些什么?”你在我耳边轻声地问。
我说:“你们男人间的谈话,可以让我知道内容吗?”
你说:“Esabelle,我没有任何事情,是需要对你隐瞒的。”
我说:“那就告诉我?作为一个父亲,对他独生女儿的夫婿,有时候难免会过于苛刻。如果父亲爱女心切,对你说了什么过于直接的话,亲爱的,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你说:“无论你父亲说了什么,我都不会介意的。有一个如此深爱你、时时呵护你的父亲,我会为你高兴。多一个人爱你,那岂不是更好。”
我说:“我想,父亲是在和你谈论有关你的健康状况。”
你说:“真是知父莫若女。他的确是在和我谈论我的身体状况。他有我全部的医疗档案,知道我每一种病患的来龙去脉。他问我,可有在婚前,把这些医疗记录,如实地、全部地给Esabelle看过。他问我,自己评估,自己今生的寿命会有多长,有没有想过,万一丢下Esabelle一个人孤独终老,她将会怎样。”
果不其然。父亲还真是能够准确地找到我的每个结婚对象,对我来说,可能造成最致命威胁的那个地方。
但是,这样的坦率,真的好吗?
这和上一次是不同的。这一次,父亲是在谈论你的生命。
我说:“你怎样回答他呢?”
你说:“我告诉他,在婚前,我把自己的身体情况,如实地告诉了Esabelle。她了解我全部的健康情况。至于能不能陪伴她到寿终正寝,那一方面有个人的努力,一方面也要看因缘聚合。不是单靠个人努力就能保证结果的,就算对于身体非常健康的人来说,结果也同样不能确定。我说,我会尽到个人的全部努力,尽最大的力量,陪伴她更长一点,更久一点,并且,让她和我在一起度过的每分每秒,都意乐圆满,没有遗憾。”
我说:“你的确对我坦诚地说了一切,我可以对父亲证实这一点,让他不要担心。我并不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嫁给你的。”
你说:“谢谢,亲爱的。你父亲听了以后,就沉默了一会儿,看上去相信了我的诚意。他又问我,我是否知道Esabelle很希望有自己的孩子,希望成为孩子的母亲,是否知道Esabelle在上一次婚姻中曾经怀孕,但是后来流产了。你父亲问我,我这样的身体情况,能不能给Esabelle一个孩子,让她做一个母亲。他问我,是否在这个问题上,也开诚布公地和Esabelle谈过了。他对我说,你知道,你们都已经不再年轻了。这样的机会,对于Esabelle来说,是非常珍贵的。”
我怔住了。没想到父亲竟然会这样追问你。
我们的确还没有谈过这个问题。虽然我们相知已久,彼此间已经非常熟悉,但是,毕竟我们也是第一次做夫妻,我的感情历史虽然复杂,但却并非一个生活随便的人,这么快就和你谈论这种事情,我觉得还是颇有一点难为情。
对你来说,这显然也是一个有点难回答的问题。
我的脸禁不住有点发烫了。
我低下头,小声地说:“如果父亲的这种问题,让你感觉为难,那,我真的很抱歉。我代父亲向你道歉。”
你说:“不用道歉啊。只有一个真的关心女儿的父亲,才会直截了当地问女婿这个问题。我很荣幸,被一个深情的父亲这样提问。”
你说:“这的确是我的一个疏忽,一个过失。我应该在结婚前更明确地和你谈谈这个问题。”
你说:“因为在治疗疾病的过程中,我服用过很多药物,所以,我们结婚后,是不太合适马上就尝试要孩子的。我,我也的确不太知道,自己能否让你成功地做母亲。如果你需要更明确地知道,我可以再去做一个专门的检查。如果我不具备这方面的能力,还可以尝试试管,或者基因技术,现在有很多这方面的办法…..”
听着你这样说,我的心感到一阵柔软的疼痛。
我用一个温柔的亲吻,把你后面的话语堵住了。
我说:“我们不要再谈论这个问题了。亲爱的。这不是你的疏忽与过失。只是我们还沉浸在彼此相遇的幸福当中,还没有来得及谈论后续的事情,如此而已。”
我说:“此生让我遇到了你,又和你结为了夫妻,我千百年来的心愿,就已经圆满实现了,对此,我无限感恩,感恩一起。至于,我们能做多久的夫妻,会不会有孩子,那都不是最重要的了。我没有那么不知足。我不需要你去做那样的检查。我们都尽到自己的努力,然后静听因缘的安排吧。有孩子,当然很好,我们就来尽心尽力地做父母,如果没有,就是我们两个人,相依相伴,没有那么辛苦,也没有那么多事情,可以有更多时间来做公益慈善,不也同样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