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恩夫人,你对于我们家也不算是外人了。”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劳伦斯夫人若无其事地说道,“不瞒你说,我的儿子什么都好,只可惜直到现在还没有娶上一位符合心意的贤惠妻子——这一点实在令我忧心不已。然而密尔顿这样小的一个地方,又哪里有配得上我儿子的好姑娘呢?我了解约翰,他并不要求未来的妻子有多么的年轻美艳,又或者嫁妆惊人,只一点,他的妻子必须能够理解他、支持他,最好再温柔可亲、懂得持家,那就更妙了。”
在劳伦斯夫人眼中,自己那出色儿子其实配贵族的女儿也足够了,不过那些贵族小姐总是娇生惯养又花费奢靡,倒是并不讨她喜欢;而这个小镇上虽说有许许多多年轻姑娘对于她的儿子迷恋不已,可她们卑微的出身以及粗俗的举止又怎么也无法让劳伦斯夫人满意,于是当她听闻索恩夫人来自伦敦附近时,就打起了这位夫人牵桥搭线的主意。
果然,这位‘索恩夫人’了然一笑,十分默契地接口道:“确实,劳伦斯先生十分需要一个贤内助替他打理家中的琐事,最好再生一个活泼可爱的继承人,那么我认为您才大可以放心呢,夫人。”
一想到那样的场景,劳伦斯夫人矜持的面容上也不由地露出和煦的笑容:“那正是我所无比期望见到的。虽说我本人十分热爱这座从未离开过的小镇,然而我不得不承认,仅仅在这儿附近挑选的话,我的儿子很难寻觅到适合他的好妻子。”
伊迪丝闻弦歌而知雅意,状似无意地提了一句:“哦?我倒是认识几位不错的小姐。特别是其中一位,格外的聪颖智慧,只不过她的年龄略大,本人又过于安静沉稳,因此颇有明珠蒙尘之憾。”
她想起启程之前苏西去村里打探到消息,说卢卡斯一家正为嫁不出去的大女儿无比头疼,甚至起意要把夏绿蒂嫁给梅里屯镇上一个死了老婆、带着孩子的鳏夫。只不过卢卡斯爵士毕竟自诩体面人家,实在拉不下脸率先提起,对方又不大满意卢卡斯小姐可有可无的嫁妆和同样可有可无的相貌,最终这桩婚事才没能成。
“这倒没什么要紧的。”劳伦斯夫人忍不住笑道,可又立即反应过来似乎过于直白,只好隐晦地说:“越是年轻漂亮的小姐们,越是毛毛躁躁,不懂得生活的妙处。而我的儿子又整日忙于工厂事务,哪里有多余的心力回家还得哄着妻子呢?”
在劳伦斯夫人心中,劳伦斯先生自然千好万好,而做为他的妻子也必须乖顺听话,又能够勤勉持家,至于什么年轻小姐们最为得意的美貌或者才艺,劳伦斯夫人反倒不认为有多么重要了。
伊迪丝会心一笑,心中已有了主意,只说道:“谁说不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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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的吸烟室当中,两位先生的气氛有些凝滞。
对于假扮夫妇这件事,一开始的时候,索恩是拒绝的。
他拒绝,是因为他从小到大的教养并不容许他这样冒犯一位年轻小姐,并且妨碍她的名誉;另一方面,由于他成长时期特殊的家庭因素,导致了他本人对于‘丈夫’一角极为排斥。
甚至可以称之为‘厌恶’。
然而,他实实在在低估了伊迪丝小姐那非同一般的‘坚毅决心’……
她什么话也不说,只用那双楚楚可怜的、染着薄雾般的眼睛欲言又止地瞅着他,不止新雇的马夫以及女仆们都私底下认为索恩做了什么不得了的坏事、纷纷拿谴责的目光看他;更连索恩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也觉得有些隐隐负罪感,仿佛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那般。
于是马车晃悠悠地从赫特福德郡出发,还没有到莱斯特郡,新出炉的‘索恩夫人’已然达到她的目的,亲亲热热地挽着丈夫的手臂与之重归于好,并且很快重展笑颜,令见到这样情景的每一个人都由衷地为她感到欢欣。
噢,至于新出炉的‘索恩先生’那奇异而又矛盾的感想,恐怕他自己本人都不大乐意在目前这种情况下继续深究了吧。
“索恩先生,不知你对于埃及和加勒比的棉花怎么看?”劳伦斯问道,他的目光穿过指间的雪茄燃起的几缕青烟,略带一些极为隐蔽的探究。
从恍惚中回过神,索恩那过于清冷孤高的相貌令人无从得知他淡淡的神情下,隐藏着怎么样的想法。他稍稍思索,便说道:“尽管低价,但是他们的供应链并不稳定,我更倾向于利物浦的棉花——虽然得多付点钱,可风险大大降低,所以依然是笔不错的买卖。”
“是的,我也十分赞同。就我个人而言,同样喜欢利物浦较为稳定的棉花来源,然而我的同行们并不认同这一点,他们总会被其它地方暂时的低价所吸引,而不考虑到长远的利益。”关于这一点,劳伦斯认为自己是与镇上的其他工厂主大为不同的,“就像我的工厂早在两年前装上了吹毛机,而他们却正在为了这个问题头疼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