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厨房里,温妈妈正准备给两位主子做饭,身边的粗使丫头却告诉她,说是才刚来的丫头正在给老太爷做晚饭,而且,老太爷还在给打下手烧火。
“胡闹!”贺家虽不显赫,但是,规矩却是实打实的祖传,丝毫不比高官达贵人家差了。要不然,当年自家的小姐也不至于高嫁京都成就一代将军夫人,成为当家主母。至于姑奶奶病重离世温妈妈也只是知道有这么一回事儿而已,堂堂宣威将军府大少爷接回外家养着让她也好奇。当然,多年的经验告诉她,好奇害死猫,有些事,可以想,却是不可以问的。
“老太爷!”温妈妈进了厨房“老太爷要吃什么给下人说一声,老奴即刻为您做就是了,这些小事就不劳您老费心了,还是让奴婢们来做吧!”边说,边夺走了洪老头手上的一把柴:“您老回屋里歇着!”
“丫头,这是她们不让我烧火的,当然,我得亲自看着你做,省得你偷懒!”坐着烧火可看不了这丫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站起身来围在灶台边正合适。
“老太爷,这丫头不懂事,回头送去大院让人调教调教再给您使唤!”温妈妈看着一灶台的各种调味品皱眉不已,当这是玩家家和稀泥呢全都搬出来整大杂烩,知不知道有好些调味品都是从县城甚至府城买回来专供主子们使用的,就那么一小罐足够买几个你了:“死丫头,还不快下去!”
下去就下去,谁稀罕做这一顿饭。关于做什么出来还得看料而定,辣椒花椒都有,她会的拿手好菜就有门路。原准备搞个又麻又辣的水煮肉片把老头的嘴辣肿的,好像没这个机会了!
“别,别,那个!”洪老头看着围在灶房门口的一群丫环仆妇,手指了一圈,最后落在了温妈妈的头上:“你,就你,你来烧火,你们几个,全都下去,老头子今天要亲自看看这个丫头的牛吹破了,到底会点什么?”
“老奴烧火?”温妈妈不可置信的反问洪老头,自己是贺家的家生子,一直跟着老夫人,不说有多红,却从来没有烧过火。到小筑园当差,也是老夫人看重你自己才亲自下厨的,原本只想在老夫人和少爷面前讨个好,哪知道,被这个不知事的老头真当下等奴才使用了。
“对,就你了,别磨蹭了,赶紧的!”洪老头不耐烦的打断她的话:“别告诉我,你连烧火都不会,那这小筑园留你干什么吃的?”早看不惯这一群又一群的丫头仆从了,铮儿那小子在这些人面前就冷着一张脸,一看就知道你们都是那边园子里的奸细!
“是!”烧不来也得烧啊,在某人虎视眈眈的注视下,温妈妈只得抓了一把柴往灶孔里塞,手被咯得生疼也只能忍着,看了一眼灶边站着的小丫头,什么恨和不甘都往她身上推了,这个死丫头,看老婆子怎么收拾你!
“这是什么菜?”桌面上的菜碗面前顠着一层红红的辣椒面,贺铮抬头问冬子。
“洪师傅让给你送来的,说是他亲自下厨做的新鲜菜式,让你偿一偿!”冬子也不知道,反正下人们送进来时是这样传达的。
“师傅亲自做的,那我得好好偿一偿了!”师傅的才能确实比他的长相能干多了。一个月的深山生活早已让自己佩服得五体投地,只是万万没想到,他还亲自下厨,看来又是憋坏了吧!
“噗!”的一声,贺铮将送入口中的菜悉数吐了出来:“什么玩意儿!”之前的礼教绝不会做出这样不雅的言行,但是,跟师久了,私下里,他还是学了一两层洪老头的招牌脾气。
“少爷,你没事吧?”冬子看少爷这副样子同情的问。
“噢,没事儿!”贺铮将筷子在菜碗里搅了一下,确认里面有肉有菜,不全是辣椒花椒,看来,的确是新鲜菜式,师傅能吃得下自己怎么就不能吃呢,又挟了一口丢里嘴里,又麻又辣,但是,不得不承认,好香!
“嗯,不错,不错!”木院的餐桌前,洪老头心情大好,干了两碗酒,一筷子又一筷子的菜往嘴里塞,还不停的叫好。第一筷子确实有难以下咽的感觉,但看着郝然那副你敢吃吗的表情,就是毒药也往肚子吞了,哪知,越吃越好吃,根本停不下筷子:“这样说来,你还真值二两银子!”
“哪才值二两银子!”郝然从做菜到现在守着人吃,口水早已泛滥成灾了,却又要装做清高不屑的样子,难为死她了:“二十两都不止,真是急病乱投医,卖得这么便宜!”笨啊笨啊,凭自己这手艺,也学了那些穿越的人士去餐馆酒楼卖方子,怎么也值不少吧,别说欠的那二两银子,就十个八个二两也不在话下啊,然后就有钱给爹冶病了啊!
“丫头,帐不是这样算的!”洪老头辣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故意将筷子放在桌上训道:“就算二十两四十两又如何,你爹那几根骨头可不值这一点,等你们抬去县里,让那些庸医折腾个三五个月,让你爹受痛受罪,你再多的钱丢进去也就是丢水里了,连一个泡都不冒,你说说,是你这二两划算还是二十两值得?”
怪老头,可恶的老头,明明可以不卖身给你们就帮我爹冶病的,却非要等签了契约才出手帮忙,还这么理直气壮。
郝然在心里咒骂着他,看他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却又无可奈何,好吧,本事是他长的,自己是有求于他,再说了,无论是哪种形式帮了你就是帮了你,你得懂感恩,不能以得报怨!
看着老头儿吃得红光满面,神采飞扬,郝然突然间也有成就感了。既然你这么爱吃,姐就先贿赂贿赂你,有你护着在这小筑园里不能横得走,至少可以保小命免挨皮肉之苦。想着温妈妈看她的眼神,郝然就知道,自己无形之中又结下了一个仇!
一个菜成功的征服了洪老头,看看,自己的眼光多么的独特!唉,可惜啊,是个女娃,要不然,一个铮儿传承武艺,这个徒儿学了他的杂项本事,此生无憾了!
郝然觉得老头儿看她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劲,有一股狼入虎口的味道了。要不是这几天混熟了,这老头儿的脾性摸了个八成,她会以为遇着猥琐的变态了。再看时,又觉得一切正常,好吧,混江湖的人是多变,自己无法猜透!
还是按之前自己想的办法行事吧。
“什么,双倍的赎金?”听到这样的消息,郝芳急得眼红,床上的王世清又给憋昏过去了。
掐了掐人中,缓缓醒过来泪流满面:“幺妹,你说然儿这么聪明的孩子,怎么就自个儿给送到狼窝里去了呢,那贺家,亏得以前我还以为是积善之家,却原来也是仗势欺人,才两三天功夫就翻倍,和放印子钱又有何两样?这可怎么是好啊?”
“放印子钱都是违法的,咱去告他!”赵家忠听到表妹赎不回来心急说道。
“上哪告啊!”郝用摇头“进门就得交钱,输了还要罚钱;再说了,胳膊扭得过大腿?贺家祖上做官,就算现在败落了,根基还在那儿,我们这些穷苦老百姓告他,无异于以卵击石!”
“那怎么办啊,我的然儿就真的要在那儿困一年了?”王世清看男人措手无策忍不住哭出了声:“我们的命为什么这么苦啊!”
苦,确实是苦!
赵家忠心里也酸涩不已!
娘说考个秀才举人,有功名就可以不交捐税,舅舅说穷苦百姓有理告官无门路,不行,自己一定要好好上学堂,一定要出人头地,为赵家争光,为穷人办事!
“不如!”看哥嫂只一个劲的叹息,郝芳能想的办法都想了,她甚至想着,自己回家去找公婆借二两银子先把然儿赎回来再说。当然,公婆愿意不愿意就不知道了,毕竟,要还几两银子的债,三哥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还清,就像这次爹的事落定欠了大伯的寿材和寿衣一样,都不知道今年能不能还清。
大伯,对了,大伯,他上过学堂,知书达理,是族长又是里长,不如,请他出面去给贺家说说,将矛盾缓和一点赎金能少一点是一点。
“这事啊!”族长摸着胡子沉思了一会儿,看了看郝用郝芳和跟着前来的赵家忠:“容我想想!”
郝然卖身给贺家当丫头之事,族长早有所耳闻,当时也是气结不已。老二一死,二房就全乱了套。郝家虽穷,世代为农,却从未有卖儿卖女的先例,这简直是打他这个族长的脸。很想去问问郝通,又想着他也是一个没担当的当家人,更何况又分了家,郝用两口子确实过不下去了,这才忍了。没想到,一切事端都是郝然那个小丫头搞出来了。之前罗先生曾夸她聪明,看来,不是真聪明,而是目光短浅而已。真正聪明,凡事就该和大人商量,小孩子遇事找大人,家人遇事找当家人,一家有事找族亲,要不然,族亲长辈都成摆设了。
看看,一着不慎,害得全族人都被动,名声被毁了不说,还得硬着头皮去说情,活了一大把年纪,从没干过这么打脸的事儿。
“大伯,请您一定要帮帮侄儿,世清一直病着,然儿不在她身边肯定不行!”郝用看族长眉头皱了又皱,焦急说道“贺家这次太过了,才两三天功夫,赎金就要翻倍,大伯,我怕再这样拖下去,十两银子都赎不回然儿了!”
“大伯,您老懂理又是族长里长,贺家肯定要卖您的人情,您出面说上一说,哪怕能少一两银子也好啊!”郝芳打定主意了,一旦那边松了口,自己就立马回去找公婆,就算是跪着求着也要把银子借到成功的赎回郝然。
“郝用啊!”族长看着眼前的兄妹二人,叹了口气:“你爹不在了,还有你大哥,遇着啥事儿,兄弟间多商量商量,一家一屋,也是有个主心骨的,你不是你家然丫头,不小了做事都要三思而后行!”按道理,这等大事该由郝通带着郝用来找他才对,这兄妹俩自顾自的喳喳喳说了半天,高帽子也戴了不少,但是,贺家是谁,贺家既不是平台村也不是半山村的某个人家,他一出面地都要抖两下,自己去贺家,说不得连当家主人的面都没办法见到,又何来面子可谈?
“是,大伯说得对!”郝用讪讪:“只是事一来,心急就乱了章法,没了主意,想着一出是一出了!”
“小芳啊!” 郝芳还想说点什么,嘴张了嘴还没开口,族长就点了她的名。
“大伯?”郝芳抬着望着他。
“小芳,你出嫁也有些年头了!进了赵家的门,就是赵家的人,上孝公婆,下贤叔姑,相夫教子才是正道!”看了看惊讶的郝芳:“当然,你是替你三哥家着急,但也不能这么鲁莽行事了,毕竟,这是郝家的家务事!”
“是,大伯!”郝芳吃惊于族长教训理由。
是什么呀是,赵家忠却在心里嘀咕,难道兄妹帮扶都不行嘛,要像大姨大舅二舅一样冷漠不闻不问才对?这是哪门子的规矩啊!
“那大伯,贺家那儿?”说也说了,训也训了,郝用还是有一丝期盼。
“明天平台村许家分家,我要去当个证人,后天吧,后天去一趟贺家,至于结果,那就不好说了,毕竟白纸黑字写好了,这一年就是贺家的人了,当然由贺家说了算,由贺家做主!”双倍的赎金都说得出口的贺家,族长也不知道自己的面子值几何了,到时候,不丢面子就是万幸了。这事儿要说不管也说不过去,毕竟职责所在,身为一族之长就有义务为自己人说话,郝用都求到自己面前了,不去确实不行。只是提前说明一下省得落得里外不是人。
“多谢大伯了!”郝用深深的给族长鞠了一躬,尽管他说成功的概率小,但是微小的机会却是自己家的全部希望。
王世清听说族长后天去贺家,一晚上都没有睡好,无时无刻不在祈求菩萨保佑一切顺利。
“丫头啊!”没睡好的,还有洪老头,一晚上跑了几趟茅厕,嘴里面也长了好几个泡,馋虫却又往上窜,让下人通知了一下贺铮让他今天自个儿先练练,自己却打着郝然的主意:“丫头,今天又给老头子弄点啥好吃的?”
“还吃?”作为丫头,和另一个丫头在厢房值守,每看他起一次夜心里就内疚一次,同时又暗骂老头儿活该,谁让他好吃呢,好吃总要付出代价的。
“吃,怎么不吃,不就是多跑了几趟茅厕吗,老头子是谁,昨天是没有准备,今天找点草药吃了就好了,信不信,再不会有这种情况出现了!”下火清热的草药熬点水喝了就好,怕什么呀。
“你懂医?”郝然问完这话就觉得自己废话了,连爹的断骨都能接好,怎么不会懂医呢。也不对,断骨什么的,作为打打杀杀的江湖人,人体构造肯定懂,但是,草药什么的中医可就不是谁人都懂的。那东西,利用好了是治病的药,利用不好就是杀人的毒药,绕来绕去,还是江湖人的杀器。
“怎么?你哪儿不舒服,给老头子做点好吃的,给你扯两把草药喝了就好!”老头子得意一扬脖子,挑衅的看着郝然。
“我哪儿都舒服,就是心里不舒服!”看你那德行就不舒服!不过,真要懂中医草药什么的治病,那娘的病是不是也有希望了?白大夫接不好的断骨,老头子摸几下就成了;白大夫说娘的病不能全愈,会不会被怪老头几把草药就治好呢。
“心里不舒服?”洪老头看小丫头眼珠子转得飞快,不知道又在打什么主意了,那有不舒服的样子“快去,给老头子做了好吃的就可以换一副治心病的良药了!”
想要求人,得先将自己的诚意交付与人。
“好,好吃的是吧,可以做,不过,中午是来不及了,晚上吃可好?”郝然希望自己这一宝下去押了个大,能把娘的病治好,那就好好的干一年好了,卖身一年治好爹娘的病,是赚大发了!
晚上做好吃的,准备给他来个独特的,不在餐桌前吃,要在露天场所吃。“不过,我需要一些工具,恐怕这小筑园里没有!”郝然想了想,提了一个要求。
“丫头,小筑园里都没有,那这方圆上百里就再找不出来了,你让老头儿上哪找去?”贺家这样的大户人家,做一道菜的工具都没有,说出去不是平白让人笑话吗,丫头这是太高看了自己的手艺还是小看了贺家的实力。
“不用上百里找,就镇上铁匠那儿就可以打造!”郝然抬头看着洪老头:“怎么样,想吃吗?想吃的话,你就派人去找铁匠按我的法子打造一个工具出来!”
“拿来?”洪老头手一伸。
“什么?”郝然没反应过来。
“你要打造什么样的兵器,总得有样图吧!”炒菜做饭不外乎锅碗瓢盆柴米油盐酱醋茶,居然找铁匠,铁匠打铁也打兵器。
“呵呵,好,笔墨伺候!”郝然笑了,这老头,越来越有趣。
没有笔墨,要笔墨纸砚得去少爷书房,洪老头嫌麻烦,郝然怕惹事,一个老头子就够她受了,再来一个正经的主子,她可做不了一个正经的丫头,还是有多远躲多远吧。
“给我弄一张纸来”洪老头的木院就有木炭烧的火笼,没有笔墨好解决。
小厮跑去找冬子要了一张纸,说是洪老太爷要的,谁人敢不给呀。
郝然用木炭两三下画了一个框架交给小厮:“让铁匠照这样打造,打好了就紧跟着拿回来,你家老太爷的馋虫爬出来了我可不负责!”
“噢,好!”小厮看了一眼闭目养神的洪老太爷,心想,这丫头当真是新来的,明明自己是专司其职侍侯老太爷,居然还敢说你家我家。不过,主子都没有呵斥她,自己这个小奴才还是少开腔为妙。
工具的事解决了,郝然决定去厨房看看都有些什么菜。
“站住!”人刚走到厨房门口,身后一身厉喝!
郝然吓了一跳,要不是听到的是一个女声,她还以为遇到了小筑园的正神了,回头看时,见是温妈妈和两个粗使婆子走了过来。
“你是谁,跑厨房里干什么来了?”斜眼打量了一下郝然,故意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