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无地生怕熊荆一时气愤当场回绝齐人,提前打了圆场。齐人虽然可憎,让人一次次失望,但从实际的看,他们正在向楚国一点点靠拢。其他不说,最少两国现在不是断交状态,齐人答应结盟,这比原先好了不少。
也许是身为谋士的缘故,庄无地非常清楚现实和理想的差距,他懂得如何与现实妥协。他不是自以为聪明的逯杲——尽管、尽管逯杲确实找到了秦人伐齐的证据,让楚军提前获知秦人的真实意图,在淮水冰封前多行了一千里,可他触犯了最基本的原则:越级报告。这辈子算是完了。
不注意自己所面对的现实,一味较真好胜,这是年轻人经常犯的错误,他担心熊荆也会犯这样的错误。然而他话出口熊荆笑了起来,“既如此,此事便由幕府商议。”
“唯。”田合闻言如蒙大赦,连连点头,庄无地也暗自松了一口气。他见熊荆不想马上回营,赶紧带着田合、田宗等人走了。
“大王不悦。”芈玹站在熊荆身边,身着赤衣的她好似熊荆的亲卫,齐人未曾注意她。
“不悦又能如何?”熊荆确实不悦,不悦在于他真拿齐人没有办法。他看向不远处的不服二,道:“午膳了,今日便到此。”
“玹儿还未骑马……”早食到现在三个时辰,熊荆花了一个时辰介绍马之全身、马之性情以及马之用具,第二个时辰带着芈玹拆装这些马具鞍具,最后一个时辰才讲解如何上马下马。说是学骑马,芈玹除了屁股坐了坐马鞍,根本没骑。
“骑马尚早。”熊荆很严肃的相告,“以操典,上下马不娴熟者,不可骑乘。”
“可、可玹儿不是骑卒啊。”男人平时笑容并不少,但提起兵事就会变得严肃刻板。芈玹见他真要把自己当成骑卒,不由嘻嘻笑起。
“你欲如何?”熊荆侧了侧头,用一种女人从未见过的淡漠目光注视着她。有些事情必须明言了,本来成婚那天就应该明言,那时他不想女人有太多的压力。
“秦国素不尚周礼,然而秦国女子却以周礼为教,十岁起学女工,女红、桑蚕、织纺,十五岁及笄待嫁。非周礼不能行、也非女子不能习女红,而是……,”太阳正炽,男人的话好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芈玹脸上没有了笑容,心里害怕。“而是不能只学女红。”
“贵人真那么好做?”熊荆不再看芈玹,他的目光看向远处秦军大营和大营后方起起伏伏的山峦。“贵人税血,庶民税财,奴隶税劳,万事皆公平。你若不会骑马、不会杀人、不能自卫,又与庶民女子何异?难道异在你织纺出色,异在你刺绣更美,异在你乐舞更佳?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若成了庶民,我是否也要成庶民?周人代商,遍学商人,一夫一妻变成三夫人、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妻,周人不再是小邦周,变成大邑周,此堕落之根本。”
“玹儿知错。”原来男人都是为了自己好,芈玹想要吐舌头压压惊。
“忘掉女红,忘掉一大亩种桑几何、产丝几何,这是工匠奴隶铭记的事。”熊荆不再像刚才那样严肃,他说不清自己是不是因为不能对齐人生气,这才转而教训起了妻子。
也许是,也许不是,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芈玹必须洗掉从小灌输的周礼传统,这不仅仅关乎到他自己,还关乎到两人的子嗣。以他自己的亲历,儿子一定像母亲。他爱芈玹娶她为妻,但爱情不等于婚姻,恋人未必是好母亲,所以现在就要纠正,特别要纠正听她的观念。
“玹儿记下了。”见男人不再严肃,芈玹才露出了一些笑意。与此同时她心里聚起了疑惑:难道男人不和王宫中那些女子合床,只有自己一个妻子?如果是这样,如何传承子嗣?她忍不住道:“大王不可独宠玹儿,宫中王后嫔妃众多,不为其他,仅为子嗣着想……”
“子嗣?”熊荆处在贤者模式,才有了这么一番言论。男人是个混合物,用下半身思考的时候,恨不得全天下美人都是自己的妻妾,他现在是在用上半身思考。
“然。大王乃楚国之王,怎可、怎可”芈玹低下了头,带着幸福道:“……只爱玹儿一人”
“金文言,周人一夫一妻;年前至羌地,羌人一夫一妻,草原胡人,一夫一妻,山中苗越,一夫一妻。酋长虽有妾,然何谓妾?妾字乃刑下之物,是为奴。以商人之俗,妾今日侍寝,他日杀之祭食。贵人子嗣为贵人,奴隶子嗣为奴隶,你想寡人后代皆是奴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