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人家积攒一年口粮不难,积攒两年那就很难了。诸臣就要同意颜滑子时,鲁阳君愤然道:“两年之粮何难?今庶民种东洲之谷,一年两收,一年便有两年之粮。春日徙至蓬莱,一年辟荒,次年便可种东洲之谷,后年粮秣便可无忧。”
“非积两年之粮,乃携两年之粮!”颜滑子道。“请问鲁阳君,一人之粟便有千斤之重,一户之粟数千斤之重,如何运至蓬莱三岛?国中舟楫几何?国中丁口又几何?富贵者可造舟,庶民如何往之?”
“庶民……”鲁阳君说到此叹了口气。因为有东洲之谷,正常人家积攒两年之粮不难,但以国中现有舟楫数量,并不能输运所有人。积攒粮食需要一年时间,这就意味着一年才能迁徙一次。
计算舟楫的时候熊荆忘了一件事,那便是舟楫虽有三十五万五千吨,但这些舟楫总要留下一部分用作军民生产,还有一部分要用于王廷、造府的输运,真正可调用的舟楫最多只有二十万吨。
两年之粮三十六石,去壳后二十一点六石,即两百九十一点六公斤。加上衣服、什器、农具、种子、牲畜、家禽,一人占据的吨位已经接近一吨。二十万吨只能迁徙二十多万人,即便第二年建造二十万吨舟楫,第二年迁徙人数也只有四、五十万人,第三年才能达到七十万人。一百四十万人只是楚国当下控制人口的五分之一,哪怕只计算东地,也不及一半。
“若是只迁贵者富者,于国不利。”蓝奢见鲁阳君语塞,躬身揖道。
“若不迁徙,楚国绝祀。”这次是郦且说话了。鲁阳君是左司马,地位要高于他,说话更有分量。但对整个迁徙的细节,鲁阳君不如他了解。“第一年迁徙之人可供第二年迁徙之人衣食,故,第二年起,携一年粮秣即可。如此,舟楫一年两迁。
今我楚国有舟楫三十五万五千吨,若是建造渔舟,每年可新造二十万吨。减去军民之用、造府之迁,第一年可余二十万吨,第二年可余四十五万吨,第三年可余六十五万吨。虽如此,若是海卒能寻得近路,舟楫月余可返,便能错开时节,第一年舟楫可有三十万吨,次年五十万吨,第三年七十万吨。
携两年之粮,所占吨位人近一吨,三十万吨不过迁徙四十万人。而携一年之粮,庶民劳作一年,可得两年粮秣,故而一年可两迁。携一年之粮,所占吨位限于半吨,五十万吨舟楫,一次迁徙百万,两次两百万;第三年七十万吨舟楫,可迁徙三百二十万人……”
“大王,臣以为携一年之粮即可。”斗矢大声道。“东洲之谷一年两收,早则二月种下,六月收谷;迟则九、十月种下,腊祭前后收谷。
若是今年十月收粟后迁徙,明年六月种下,十月可收谷,收谷后可再种。即便开垦田亩不足,岛上乃无人之地,水泽山野皆可渔猎,次年东洲之谷两收,粮秣亦然无忧。若是其他县邑不愿,若敖氏可先徙往蓬莱。”
若敖氏师旅仍在,可这些师旅全被隔绝在沔水以西。大泽再次战败,最后一点骨血也葬送在了水底,族内剩下的不是女人就是孩童。斗矢为了续存若敖氏血脉,所以愿意第一个迁徙。
“我妫氏亦愿先往。”妫瑕说道。期思师也隔绝在陇西,生死未卜。
“我蔡县亦愿先往。”蔡赤接着道。但这已经不是他一个人,而是十几个人一起附议。
“臣以为,”郦且再次发声。“舟楫有限,私人舟楫以外,其余舟楫以甲士多寡分于各县各邑,如何迁徙、何人迁徙,皆有县邑商议筹备。新编师旅亡失者众,故新编师旅以今日甲士数为准。”
但凡分好处,正朝都是以甲士数作为基准。这种分法让甲士少的县邑,比如鲁地就极为苦恼。鲁地丁口大约有八十万,占东地人口四分之一,然而鲁地甲士只占东地甲士的八分之一。
除了甲士比例少的县邑,穷县邑对此也很是苦恼。迁徙交由县邑操办,那就要本县邑出钱,如果一切皆有朝廷操办,见者有份,他们就能粘到富县的便宜。
鲁地朝臣正想反对郦且的提议,斗矢抢先叫屈道:“此不公也,新编师旅战死者多矣,岂能以今日甲士数为准?”
“斗大夫之意,老师旅战死者不多?”郦且看着叫屈的斗矢,冷冰冰反问。
“我并非此意。”斗矢忙道。“我以为,新编师旅战死者不少。若老师旅以昔日甲士数为准,新编师旅以今日甲士为准,士卒恐无战心。”
“敢问!新编师旅何时有过战心?”郦且言语变得极为锐利。
复郢后楚国也有政治正确,那便是将旧郢、方城、汉中的百姓当成楚人,新编师旅也与东地师旅一同对待。可惜的是,经过秦国近五十年的统治,这些地方的百姓越来越像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