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炎热的夏季,这管声音就像铁器磨蹭石头,又像是锅铲子锵锅底儿,粗砾沙嘎,听起来令人说不出的牙酸难受。
而未尾那句问语,低沉缓慢,似乎娴娘子再有一丝一毫的动作,以上那些话便都会桩桩变成真的。
阿苿鼻尖儿上的汗珠愈发细密了,拉住兰娥,颤着嗓音儿道:“娘子,是李嬷,李嬷来了。”
李嬷?
兰娥扭过脸儿,询问似扫了眼小丫头。
阿苿只好咽咽口水,小声解释:“她素日只守着府里的刑房,等闲不出门,娘子自然不知道她。娘子,咱还是快走吧。”说着话,不顾规矩不规矩了,拖过兰娥就往树荫里钻。
这几天闷的要死,此刻有热闹可瞧,且又是“姐妹相残”的当事者之一……
“等等。”兰娥向后一挣,甩开她跑出了月洞门。阿茉苦了脸又跟回来。
十几步开外,三四个粗壮的仆妇扭着王娴正往回走,而介于月洞门与青石道之间,有个青衣老妇背着手跟随其后。
原本这老妇皍头挺胸,走的四平八稳,兰娥甫一露面,她便蓦地回过身,阴阴冷冷向这边一瞟。
这眼神儿……剜人哪!兰娥吓了一跳,定定神道:“原来是李嬷。”打过招呼,指指王娴:“她终归是我姐姐,还请嬷嬷先放了她罢。”
按说以兰娥的身份,她一句话,做奴婢的自然就会放人。
可是……
李嬷侧过身来,两手搭在腰间,恭恭敬敬向兰娥施礼:“老奴见过娥娘子。”
客客气气施过见礼,李嬷神色一肃,沉声道:“大人命老奴看管娴娘子,若要放人,娥娘子需先讨大人应允。”
她这么硬邦邦的一口回绝,实在是没有给兰娥半分脸面。
兰娥半点没有生气,笑咪咪向她招招手,一派亲热熟络道:“还请嬷嬷过来,我有话跟嬷嬷说。”
两人之间相隔七八步,这种情形下还要“过来”,那就是要说悄悄话。
李嬷眼里闪过一抹诧异,只瞬间诧异之色一收,又恢复成了先前的冷漠,吩咐众仆妇道:“按住娴娘子。”
吩咐完了,李嬷走到石墙下,两手交握置于腰间,再对兰娥屈膝施礼:“娥娘子有甚话,老奴洗耳恭听。”
“嬷嬷。”兰娥伸手揪住她的袖口,微仰起小脸儿,细声细气道:“姐姐这么撵出来,想是有要紧事跟我说,嬷嬷让她过来吧。”
说到这里,兰娥向老妇人眨眨眼:“相信有嬷嬷看着,她动不了我一根头发丝儿。”
看着她黑白分明的杏核眼,眨么扑闪之间透出几分唯恐天下不乱的俏皮,再瞅瞅袖子上白嫩嫩的小胖手……李嬷唇角一勾,脸上露出几分好笑,回头吩咐另几个仆妇:“放开娴娘子。”
仆妇们松开王娴,垂手退到一旁。
王娴摸摸被捏红的手腕子,再溜了眼李嬷,目光闪烁半晌,这才蹭过来。
“王兰娥。”
王娴垂头丧气道:“你让柳姬回来好不好。我听说月华庵每天只用一顿饭,还要打柴挑水……干不完活计还会挨打。”说着话,斜眼去看李嬷的脸色。
李嬷垂眉敛目,似乎不听不闻,只是在旁边站一站。
“往日是我不对,我给你……。”王娴心下捎定,鼓起勇气去拽兰娥。
她一动,原本贴着藤花墙,大气也不敢出的阿茉腾的直窜而出,尖叫道:“离我家娘子远些!”支扎开胳膊,护崽老母鸡似的上前一挡。
这丫头……唉!
“不用,娴娘子只是想与我说说话。”兰娥向天翻了个白眼,扒拉开阿苿道:“送柳姬去月华庵是父亲的意思,她回不回来还得父亲发话。”
原来内宅由崔氏掌管,如今王恪气恼之下越过崔氏处置?姬,众仆役确实没那胆子私下卖人情。
王娴眼圈儿一红,咬了咬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