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光前看了释海一眼,随即将目光转到对面那个还屹立不动的士兵身上,他犹疑着走过去,抬起手在那士兵眼前一挥,见他毫无反应,只呆滞地目视前方,一双乌黑的眼珠子中映出自己和释海和尚一前一后两个影子。
他心里顿时乱了,刚想回头向释海问个清楚,忽觉那士兵的眼珠子里闪过一道白光,定睛仔细望过去,却看见一队细小的人影正顺着石阶朝城楼上走,它们的队列并不整齐,走得歪七扭八毫无章法,有一个小人儿,一边走还一边贼头贼脑地回首朝他这边张望,似是怕被他发现一般。
“妈的,敢来老子头上动土。”
李光前怒骂了一声,既是发泄怒气也是为了壮胆,他啐了一口,一把掏出腰上的佩剑,旋身就朝那队已经隐入黑暗中的小人儿追去,军靴把石阶踩得“咯咯”作响,他跑上城楼,一会儿便不见了踪影。
释海和尚早在他发现那队形态诡异的小人儿之前就已经察觉出了异样,与李光前不同的是,他并没有一点想要追过去的欲望,反而只想快点逃离这座压抑的宫城,因为他不仅第一次看到了它们的模样,还听到了一首低低的哼唱......
“千里草,何青青。十日卜,不得生......”
声音虽然充满童真,可是却让释海和尚忍不住打了个激灵,因为他知道,越是纯洁的东西,越是顽冥不灵,它们会一条道走到黑,不留一点寰转的余地。
所以,当他看着李光前从自己面前消失的时候,一时间竟无法下定决心追上去,直到城楼上传来一声惊呼和一片浅浅的嬉笑,他才猛然间回过神来,跌跌撞撞地朝上面跑去。
城楼上,两排灯笼被风吹得轻轻晃动,将释海和尚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他一手紧紧攥着那串黑檀佛珠,另一只手立掌于胸前,口中默诵着金刚经。可是平日里能让他心平气定的经文,在此刻反倒成了扰乱他心智的杂音,因为他总能从吐字的间隙中,听到一两声若有若无的嬉笑,像是在嘲笑他的胆小一般,凭空飘来,见缝插针的钻进他的耳中。
“啪”的一声,佛珠忽然毫无缘由的断开了,珠子滚了一地,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
释海心里一惊,刚想俯身去捡珠子,膝窝处却猛地一僵,伫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看见,城墙上迎面走来一队歪歪扭扭地身影,白衣白帽,分明就是送殡的模样。那些小人儿不再嬉皮笑脸,每人都换上了一副哀恸之极的神情,可笑中透着诡异,看得他不由自主地朝后退去。
它们踩着城墙的石砖,一个接一个的朝释海走过来,鼓呐声不绝于耳,里面还掺杂着一阵阵细细的低泣。
“千里草,何青青。十日卜,不得生......”
一个小人儿冷不丁瞅了释海一眼,嘴角略动了动,忽然冲他叫道,“皇上驾崩了,皇上驾崩了......”
释海猝然听到这几个字,心绪登时便散了,他颤巍巍抬起手,指向那队还在顺着墙面缓缓前行的队伍,断断续续道,“大胆妖孽,竟敢在.....竟敢在宫城里作祟,满口妄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