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茫茫,苏世贤目之所及,只觉得前路一片混沌,始终不能拨云见日。
想起临行前应下陶灼华,与她绕道云中城看一看。其实当时不过一泒敷衍之言,云中城远在西北,与大阮皇城根本不是同一个方向。如今却怕陶灼华翻脸,苏世贤便在路程上圈了云台山、三清山等几处盛境,想要与她一同看看。
主意既然打定,苏世贤便寻着法子与陶灼华会面。
此时金秋甫过,初冬微寒,一路都是黄叶稀疏,走来颇有些冷风瑟瑟。晚间苏世贤便煨了壶黄酒暖身,约了陶灼华前来说话。
其间紧扣着陶灼华的思乡情切,苏世贤咂了口黄酒,故意与她聊起西平府夫人曾经提到过的庄子,语气里带了颇多歉疚:“你走时梓琴十分伤感,本已约着与你一同去瞧西平候府的庄子,那里头一挂一挂结满灯笼般的杮子树十分好看,未随想礼部启程的日子又提前了许多。”
欲盖总是弥彰,礼部启程的日子早便定下,打从仲秋夜宴上见那几位八杆子划拉不到一起的亲戚,陶灼华便没奢望过去什么庄子上消遣。
至于提到苏梓琴,她淡淡笑道:“大人这话过了,我与梓琴郡主说不上亲厚,她在京中尽有故旧知交,哪里需要为我伤感?若说有些戚戚,不过是感怀同为女子,身不由己的命运罢了。”
若苏梓琴所说是实,她的前生未见得便比陶灼华幸福几分,两个人到是一对可怜人。苏世贤听得陶灼华言语犀利,却满满都是实话,当真反驳不得,不由轻叹道:“你母亲那么温柔婉约的一个人,到生了你如此泼辣的性子。”
前世今生,第一次有人拿泼辣二字来形容陶灼华,她轻抚着乌发上一枚掐丝珐琅的绿松掩鬓,略显悲凉地一叹,将唇角微微一弯:“若不是形势所逼,哪一个女孩子不愿做小鸟依人,非要学着添些岁月峥嵘?便如同我母亲,她最大的梦想不过是红袖添香,结局却令人感伤。”
到似是过尽了千帆,将巫山楚水都抛却一边。
温热的黄酒顺着苏世贤的喉咙滑下,化做火辣辣的烈焰。他紧抿着嘴唇,良久才悠悠一叹:“灼华,纵然你今生不唤我一声父亲,也总归是我的亲生骨肉。有句话父亲一定要同你说,你太过早慧,不是多福之兆,往后要善修口德。”
“这句话,灼华也转送大人,咱们便共勉吧”,陶灼华脸上笑意不减,竟也取了只金线盅,将壶里的黄酒斟了半杯递到唇边。
苏世贤待要阻止小女孩儿啜饮酒水,瞧着陶灼华清冷无限的眼睛,却又觉得自己根本不是在同个稚龄的孩子说话,那劝解的语言便吐不出口,唯有瞧着她浅酌低尝间饮完了半杯黄酒。
苏世贤态度的明显转变,与在青州府哄着自己又迥然不同。陶灼华见识了长公主对权力的贪得无厌,便少不得将苏世贤的所做所为划了个问号。
自然晓得当日长公主命嬷嬷们悉心教导,存的便是让自己留在大阮宫里的心,也好成为她日后在大阮的卧底。如今苏世贤显然想偷梁换柱,断了长公主与自己的联系。只不晓得苏世贤的野心藏了几许,又会弄出多大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