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们七手八脚的把柳芳草抬上了车,只有吴得良一个人站在水田里,脸上神色不定,似乎还在气愤当中,又似乎有些后悔。
他隐隐约约感觉,这回事儿似乎闹大了。
三十多年来他打过柳芳草无数次,往死里打也不是没有过,隔壁邻居来劝过,村长村书记来劝过,甚至警察也来劝过,都因为是“家事”不了了之,过一阵子他又接着打。
这次突然出现的这几个陌生姑娘,尤其是那个没胳膊的洋人姑娘,让他莫名的有些底气不足。尤其是那个没胳膊的洋人姑娘,临走时突然转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虽然淡淡的,却让他感觉像是有一条蛇从水田里游过来,沿着他的小腿一直往上攀爬,直钻进他的后脖子,从领子里钻到胸口钻进心脏
。
项念念的车子开走后不久,警车就“呜哇呜哇”的来了,她真的报警了。
吴得良有点狗急跳墙,躺在泥田里耍赖不起来,一直嘟囔着这事他老吴家的家事,打老婆又不犯法。
有个年轻的民警冷笑“不犯法?照你这意思要是想合法杀一个人就跟他结婚是吗?杀人就是犯法,有没有反家庭暴力法你这行为都是犯法!”
警察们懒得多跟他废话,直接下田,三下五除二把他拎上来,然后塞进灌溉渠里囫囵洗了洗他身上的泥巴,再把他塞进警车里。
吴得良终于体会到了被人塞进灌溉渠里的滋味儿,虽然没把他头按进水里,但是这种感觉也足以让他身体和心里都颤抖了。
吴得良在警车里听警察们说起《反家庭暴力法》,说起他屡教不改的家暴行为,吓的尿裤子上了。
柳芳草被送去医院抢救了,救的回来还好,如果救不回来他就是故意杀人。
急救室外,项念念她们几个人焦急等待着,大家沉默的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既为命悬一线的柳芳草担心,也为吴得良这样令人发指的行为感到愤怒。
可想而知,同样身为家庭暴力受害者的唐欧娜生前遭受了怎样的身体和心灵的折磨。
此时的唐欧娜坐在离急救室最近的椅子上,她脚上的鞋已经跑丢了,光着的脚上都是泥巴,暴露在外面的断臂有点扎眼,但是这些都掩盖不了维纳斯的光辉和美丽。
但是她是唐欧娜,不是维纳斯。
她垂着头,默默的掉着眼泪,不知道在想什么。
医生终于出来了,告诉她们病人已经脱离危险了,可以送去普通病房了。
大家都松了一口气,立刻簇拥着柳芳草去普通病房。
柳芳草的脸色还是青灰色,虽然经过了整理脸上头上还留着泥点,她看起来苍老而憔悴,根本不像一个五十岁出头的女人,棉花差点脱口而出要管她叫奶奶。
看到这么多陌生姑娘在自己身边,柳芳草有点不知所措,一双眼睛小心谨慎的在可见范围内搜索着,想找个熟悉的面孔。
她一度以为自己已经死了,甚至听到了自己三年前跳楼自杀的儿媳妇唐欧娜的声音,她在喊她“妈……妈……”她在喊救命。
对于唐欧娜,她一直都有些愧疚,她总是会想如果那天她不跪下来可怜巴巴的求她不要离开自己的儿子,或许她就不会选择从楼上跳下去。
她隐忍了一辈子,总觉得一辈子熬一熬就过去了,男人是天女人是地,地被天压着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她把自己的生存哲学教给了自己儿媳妇,没想到她却没有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