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画铺子楼上,两位素衣长衫的男子闲闲而立。其中一人手执一画卷,画卷上正是他的新作《草中图》。
“苏兄这幅虫草图深得前朝名家精髓,四虫神态传神讨喜,正是难得一见的佳作啊!苏兄……苏兄?你在看什么?”
说话的人,是京安城中出了名的落魄举子李童。起先因他家道中落又无甚大才,于是既不买官也不进学……而是另辟蹊径,典当了家中房产田土,在市集上开了这么一家书画铺子。
李童为甚爽朗,好交朋友。认识的读书人多不说,便是其他三教九流,他也均有结识。而最令人称道的,却是他独具慧眼的本事。
好比他的这间书画店铺里头,就时常会挂出一些无名学子的墨宝书画。而这些书画都是他低价收来。只预备着,等这些学子鱼跃龙门飞黄腾达之后,便能坐地起价大噱一笔。
而这些年间,他凭着自己这一眼本事,也真是赚了不少。如今名声在外,反而人人都愿意将自己的画作拿到他这里来卖,仿佛能得个水涨船高的好彩头。
说起他铺子里,最近收得最多的书画,便是与他并肩而立的这位苏君然的笔墨了。
李童自知落魄,苏君然却比他还落魄。
京安城的大户里,苛待庶子庶女的绝不在少数。可能将庶子苛待成要卖画求顿饱饭的,李童打着灯笼也就只见过这一位。
然而,苏君然的才情横溢,却也是李童平生仅见。
无论书法,字画,诗词,琴棋……只要是李童觉得好的,就没有他苏君然拿不出手的。甚至连民生经济和为官之道,苏君然也能夸夸其谈信手拈来……
于是,他们俩人一个缺钱果腹,一个奇货可居。自然就这么凑到一处了。
对于李童的呼唤,苏君然浑然未听到一个字。他双手紧紧握着手中的图画——这是他前几日听李童说起,近来时兴画些花草童趣。于是熬了三个晚上完成的画作。
本来是打算刻意讨好李童,顺便卖出个好价钱,最好是再能得贵人赏识……
而此时,苏君然修长的手指,却几乎要将那草虫图掐破了!
“苏兄!苏兄!”李童哎呦呦地叫着心疼。一面赶紧掰开他的手指,从他的手下救出那副画作,一面顺着苏君然的目光一齐看下去。
此时铺子里正是闲时,一层买文房笔墨的地方并没有什么人逗留。李童扶着栏杆向下一看,一眼便看见了一个婀娜有致的背影。
那背影真是难得一见的好看,纤腰长腿,肥瘦合宜。因用帕子匝了发髻,故而隐约能看见一段雪白嫩滑的后颈。
李童心下了然,砸砸嘴道:“可惜近来却是不时兴美人图,否则这般玲珑身段,如是再假以苏兄妙笔,怕是要引得京城纸贵了。”
李童说罢,便要拉着苏君然继续品评手中画作。可半晌不说话的苏君然,却猛然间沉了脸色:“此女乃是……乃是良家女,李兄,万莫开这样损人清誉的玩笑。”
苏君然说话之间,整个人都木木讷讷,像是失了魂一般。他说了什么,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李童脸上略过一抹惊讶之色。自己早已从商不再进学,于是学子们的那些斯文,也早就被他抛之脑后了。往常与人说话时,比这再过分的也不是没有。却也从来没见过苏君然反驳一二。
而今日,他只不过说了一句“玲珑身段”,居然就引起苏君然这么大的反应,还扯出什么“良家女”来了。楼下那女子,虽然长身如柳鬓发如云,但看那穿着打扮分明就是哪家府上的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