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九志逃了,这是谁也没想到的。他之前看起来伤得很重,谁也没想到他还有力气逃走。
夏芍见徐天胤追了过去,当即便转身去追,边开天眼边转身对张中先道:“张老,我师父交给您了!余九志他跑不远!这里的人先散了!”
真相已经揭开了,这些记者和名流留在余家大宅已经不合适,这里很快就会成为战场,未免伤及无辜,还是让他们早点离开的好。
夏芍奔向远处,所有人都看向她,唐宗伯和张中先便在后头喊:“丫头!宅子里布了阵法,小心!”
龚沐云和戚宸也望向夏芍离开的方向,一群人的注意力都在夏芍身上,却就在这时候,客厅里又一道影子窜出,接着便听见三合会和安亲会的人开枪的声音。
唐宗伯等人转头,见冷老爷子颤巍巍转身,冲着窗口喝道:“欣儿!”
张中先一步窜过去,暗劲一制,冷老爷子不防之下踉跄一摔,被张中先一把制住!张中先身后却忽然有两个人又动了!
这两人正是余九志的两名亲传弟子,卢海和越向文。
卢海和越向文并不知当年真相,也不知夏芍的真实身份是唐宗伯的嫡传弟子,但他们知道今晚余九志要害她,也是从中帮忙的人之一。虽然不知者不罪,但这两个人很清楚,他们之前以为夏芍是张氏一脉的人,即便这样,他们下了杀手也是个残害同门的罪名!
按照玄门的规矩,残害同门者,自断筋脉,废除功法,逐出门派!而如果已经将同门害死了的话,是要以死谢罪的。虽然现在已是法治社会,但像安亲会、三合会、玄门这样的老传承帮会和门派,还是保留着江湖事江湖了的老规矩。
现在,就算是一般人,杀个人都不一定会被警察抓着。像玄门这种老门派,跟三合会和安亲会关系如此亲近,清理个门派,死一批人,怕是连水花也击不起来。今晚王老和曲老就是个很好的例子,两人被断了腕筋,那些记者没一个敢拍照的!为什么?哪有人拿自己的身家性命跟黑道去碰?说到底,养家糊口,混个业绩而已,谁真拿自己的命开玩笑,以卵击石?
因此,卢海和越向文自从唐宗伯把当年事说开,两人就在暗地里打眼色了。幸好他们之前被夏芍一掌拍去,受了不轻的伤,一直在地上没有爬起来。后来有点行动能力了,两人也干脆倒在地上不起来,打算伺机行动。余九志逃出去的时候,徐天胤第一时间去追了,两人没找着机会,但刚才冷以欣不知道为什么瞥下冷老爷子逃了,外头的帮会人员和屋里的人注意力都在冷老爷子身上,这不是大好的机会?
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两人互望一眼,霎时忍着胸腹间的剧痛起身,越过窗户,便跑了出去!
身后传来枪声和张中先的怒骂声,接着老人便追了出去。
张中先很郁闷,之前就预料到人手会不足,但真正实施起来的时候,才发现人手真的是很不足!
今晚,夏芍说王曲两家人会来围攻张家小楼,虽然不知道她从哪里得来的消息,但是众人一想,觉得余九志很有可能做出这种调虎离山的计策来。于是,他们早早地就从小楼撤去了对面养尸地后头的山上,之后与三合会一起,合围了两脉的弟子。
王怀和曲志成被当场按门规断了筋脉,但其他弟子,尤其是义字辈的弟子,很多并不知当年实情,而且就算是今夜,他们也只是以为来夺回王洛川和曲峰而已。这些人并罪不至死,玄门虽然是江湖上门规极严的门派,但也不是滥杀无辜的。
就事论事,很多年轻一代的弟子,只是被师父收进门,恰巧入了哪一脉,有些事他们也是身不由己,必须听命行事。但当初在山上,听了夏芍骂余九志的一番话后,绝大多数弟子都没有再动手帮余九志,就冲这一点,很多人就罪不至死。
但话是这么说,在看管上也不能松懈。因此,除了三合会的人以外,张氏一脉的弟子都留在了张家小楼,看管王曲两脉的人,由张中先陪着唐宗伯、戚宸又重新调集了一批人,跟着来到了余家大宅,由徐天胤从中接应,打开了余家大门,放记者们进来,揭开了当年的真相……
但这也导致现如今,唐宗伯身边得力的人就只有夏芍、徐天胤和张中先三人,戚宸和龚沐云身手是不错的,但他们不在奇门江湖,斗法是不成的。眼见着余九志溜了,冷家女娃撂下她爷爷跑了,卢海和越向文也要逃,张中先怎能不怒?
他也是宝刀未老,追出去的速度丝毫不慢!夜色黑沉,别看三合会的人冲逃走的两人开着枪,但这些人,或许枪法练得还不错,但黑暗中的眼力却是不及张中先的。老人一双眼,在黑暗里目光如炬,一眼便看见前方一道人影,正是跑得慢些的越向文!
“小子!跑得了吗?”张中先当即一声怒喝,步伐极快地追了上去!
这可跟当初与夏芍动手的时候不一样,夏芍的修为和身手,卢海和越向文是比不上的。她当初能在张中先手上走过两三百招,卢海和越向文却是不成的。而且这次张中先盛怒之下,也是下了杀手!他功夫的路数本就是练力的,劲力都在一双手上,手指翻转灵活,刚暴粗猛,如铁一般,抓在人身上便是一道血窟窿!
越向文最先被张中先抓住,张中先先捞了他的肩膀,手指往他肩膀上一抓一扣,分筋错骨!越向文整条胳膊都软了下来,肩膀上更是多了五个血淋淋的窟窿!
剧痛之下,越向文步伐一慢,后头三合会的人追上,二话不说往他腿上便是一枪!
越向文单膝跪地,张中先一抬头,卢海却是跑远了。
三合会的人要去追,张中先喝止,“算了!都回来!这宅子里布了阵法,似启了一角,你们别去追了之后回不来。先跟我回去吧!”
说罢,张中先提了越向文便往回走。他不是不可以将越向文交给三合会,然后去追卢海,但是客厅里如今只有唐宗伯一人在,他双腿又不便,张中先自然是怕他出事的。
现在,只能期望夏芍和徐天胤能解决了他,或者等回去之后,他和唐宗伯一起,用术法将这宅子里布的阵法启动了,将余九志和卢海困住,再看有没有能能逃得掉!
张中先把越向文带回去的时候,正遇上外头一名安亲会的人进来报告道:“当家的,那女人跑出去了,兄弟们去追了。”
戚宸当即嗤笑,“废物!连个女人都拦不住!”
龚沐云回身挑眉,“她从这里出去,要先经过你们三合会的包围圈,你们也没拦住。”
戚宸眯眼,客厅里被张中先伤在沙发上的冷老爷子一听冷以欣没事,顿时松了口气,瘫倒下来。
唐宗伯看了冷老爷子一眼,见他把目光躲开,老人便叹了口气,神情感伤。而客厅里的余氏弟子们见张中先提了血淋淋的越向文回来摔在地上,众人已不知如何是好。
余九志逃了,他们的师父也逃了,虽然被抓回来一人,但……他们这一脉的人会被怎么样?
见到唐宗伯望来,弟子们无一不是眼神闪躲。他们并不是所有人都师父要害那名少女,在暗中帮忙的人有是有,但都是比较得宠的弟子,有些人是真不知道实情。而且,他们是真不知道夏芍的身份竟然是……
这可怎么办?
看王老曲老都被断了腕筋,难不成,掌门祖师这次回来,是要……来个门户大清洗?
那他们呢?会、会被怎么样?
弟子们惊恐地看着眼前的局面,刚才不是没有人想过跟着卢海和越向文一起逃,但是逃了之后呢?若是逃不掉,按照门派规矩,处置必然不轻,就像此时的越向文;若是逃了,日后也不会再是玄门的人了吧?难不成要偷偷摸摸地找个地方当风水先生?
这些人都是余氏一脉,跟着余九志呼风唤雨惯了,向来都是别人求着他们,哪里能过那种走江湖、自己找活计的日子?
这一犹豫之间,便有不少人刚才没能把握机会逃走,但此时此刻看见越向文的下场,不少人都庆幸自己没逃。被清理出门户,也比被废了强!
而此时,今晚被邀请来余家的政商名流们都还没走,记者们也在客厅外头,这情况看得清清楚楚,不少人都白了脸色。但聪明人都知道,这事见了也只能当没看见。
唐宗伯扫了眼目前的局面,见乱子暂时平息,便说道:“诸位,今晚我回来,要清理下门户。诸位留在这里只怕不安全,还请先回吧。日后我再一一拜访。”
唐宗伯回来了,少不得要去见见以往的一些老朋友,在场的名流里,是他那些老朋友家里二代子弟的还真不少。这些名流们也听懂了,事情发展成这样,他们确实是没必要再待在这里了。余家大宅这里,降头师且不说,有黑帮在这里,哪一个政界人士也不愿意公然与这些人有什么联系的。至于唐宗伯,记者明天曝光了他回归的事之后,日后他在香港,有的是见面叙旧的机会,今晚还是暂且离去的好。
记者们也是一样,自从三合会的人到了,他们就不敢再拍摄了。留在这里,即便是有后续消息,不敢报道也是没用。不如回去整理一下今晚的事,只唐宗伯归来的事,都可以上头条做专题报道了!再加上今晚的惊天真相,明天开始,香港绝对要有一场风暴!
当即,众人纷纷辞行,只是走出余家大宅后,每个人的心情都无法平静。
本来是一场约战的比试,谁想到结果竟然会是这样?
今晚真是一场大戏,余九志栽了,王曲两家看起来也完了,香港日后的风水界,会变成什么样子?
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客厅里的名流和记者们纷纷告辞之后,李伯元却是说什么也要留下来,谁劝也不行。
最后只得唐宗伯来劝,“伯元啊,我知道你是担心我,可是你看看我身边这么多人,今晚什么都会结束的。我看出你身体不太好,还是先回去休息吧。等这边事情处理完了,咱们再聚。”
李卿宇也劝道:“爷爷,让二伯今晚陪您回去休息吧,我留在这里好了。有什么消息,我回去跟您说。”
李正泰帮腔道:“是啊,爸。唐老肯定有很多事要忙,你在这里,身体万一熬不住,唐老还得顾及您。不如我陪您先回去!您就听卿宇的吧。”
一帮人左右相劝,李伯元也不是看不清形势的人,只是唐宗伯对他的大恩,他无论如何都想亲眼确定他不会有事,但唐宗伯都这么说了,他也只能叹了口气,谁叫自己帮不上忙呢?
李伯元这才跟唐宗伯告别,但估计今晚对他来说也是个不眠之夜,回去也是睡不着。
李伯元走了之后,余家的客厅里,人一下子就清除来很多,变得有些空荡荡。
戚宸和龚沐云都没走,两个人原本今晚当谁也没看见谁,但刚才冷以欣逃走时,两人呛了一声。一旦开了口,戚宸便看起来咽不下这口气,即便是唐宗伯在,他也哼了一声,“龚当家真是好魄力啊!香港是我戚宸的大本营,你也敢来这里玩包围?你外面那点人,随时都会被我的人给围了,你难道不清楚?”
“哦?我跟戚当家打交道这么多年了,你认为我是这么鲁莽的人?”龚沐云负手而立,悠然浅笑。
戚宸挑眉看向龚沐云,嘲讽一笑。他当然了解龚沐云,他从来不是鲁莽的人,但他也不是直来直去的人。做事永远弯弯绕绕,虚虚实实,他这么问,八成是烟雾弹。
戚宸冷哼一声,“布置再好这里也是我的地盘,你能来多少人!”
“能来多少人不重要,重要的是,戚当家在这里。”龚沐云笑意颇深。
戚宸闻言,黑眸倏地一眯,笑了,“你的意思是我在你手上?呵,谁在谁手上,我不介意试试看。”
话音未落,戚宸手中便多了把枪!他出手极快,迅如狂雷,抬手时便已开了枪!龚沐云的反应也快,平时温文尔雅的人,行动起来也迅捷如风,抬手间掌心已有一把银色手枪。
两人这一对峙,围在余家客厅外的三合会人员和跟着龚沐云进来的人都抬手拿枪指向对方,场面剑拔弩张!
“你们两个小子,给我住手!”唐宗伯一声沉喝,震得龚沐云和戚宸同时收手,外头的两帮人马却互相指着,看向各自当家。
唐宗伯一左一右扫了两人一眼,“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不省心!你们两个,我跟你们的爷爷是八拜之交,在我面前开枪互杀,有没有把我这个伯父放在眼里!”
别看唐宗伯平时在夏芍面前是笑呵呵的,那是因为他年纪大了,夏芍又是女孩子,老人家把她当孙女看,自然对她百依百顺。但唐宗伯年轻的时候也是江湖上的狠角色,黑白两道很有威严,他十几年没在江湖上现身了,但这么一怒,威严还在,龚沐云和戚宸顿时便收了手。
龚沐云笑着对唐宗伯欠了欠身,“伯父,抱歉。晚辈唐突了。”
戚宸看了龚沐云一眼,“看在伯父的面子上,安亲会今晚出现在这里的事,咱们日后再算!”说完,他对外头的三合会人员一摆手,众人便放下了枪。
唐宗伯看了两人一眼,心中叹气。黑道恩怨,血债血偿,血越多,仇越深,这两家什么时候可以放下恩怨?他也知道这些恩怨不是说说就能解的,也不想今晚在这里说什么,但他毕竟跟这两家的老爷子深交,这两个孩子在他面前要是出了事,他可怎么交代?
“好了,你们两个,最好叫你们的人都退出去,我感觉到这宅子里面布了阵法,一会儿要是有事,伤了你们的人就不好了。”唐宗伯吩咐道。
龚沐云却笑了,“伯父,我们退出去,这里面的人怎么办?不如交给我们吧。”
龚沐云指的正是客厅里剩下的余氏一脉弟子和冷老爷子,安亲会的人除了围在外面的,其余人都进来客厅,用枪指着余氏弟子们。三合会的人也在戚宸的示意下进来,帮忙看着这些弟子。
人都到了客厅里,唐宗伯才对张中先说道:“把我的罗盘拿来。”
唐宗伯今天来,身上的法器自然都是带着的,东西就在轮椅后头的包里,张中先将罗盘拿出来递给唐宗伯,对面余氏一脉的弟子看见唐宗伯手中的大罗盘,脸色都变了变!
罗盘!玄门掌门的传承法器!
那是一只古老的大罗盘,采用的是罗盘里信息量最大的五十二层,最多的一层格子足有三百八十四格,极为复杂。天上星宿、地上五行、八卦、奇门等信息都在这一面大罗盘中。这罗盘不知是多少代玄门掌门用过的,上面凝聚了历代高人的元气,金吉之气十分浓郁,其准确性和辟邪的功能不是市面上一些新罗盘可以比的。
客厅里的人,除了冷老和张中先以外,弟子们都是第一次看见门派传承法器,心中波澜可想而知。
正是这面罗盘,余九志几寻未得,始终无法堂堂正正坐上玄门掌门的位子。而他如今,别说坐不上了,连名声都要毁于一旦。
因为站得远,罗盘上的格子又太细密,很多弟子无法看清指针的具体指向,只能看见指针跳动激烈。龚沐云和戚宸一左一右站在唐宗伯身旁,都好奇地瞥过一眼来。李卿宇则站在唐宗伯身后望向罗盘。
他们也是看不懂的,就只是见唐宗伯的目光随着罗盘上的指针跳动细看,似乎能看出很多信息来。
片刻之后,唐宗伯便抬起眼来,望向对面的弟子们,“你们师叔祖在宅子里下了八门金锁阵?”
弟子们有些茫然,有些脸色一变,明显惊了惊!
那些变脸的正是知道今夜计划、帮着余九志暗算夏芍的那些得宠的弟子。唐宗伯的目光从这些人脸上扫过,带着浑厚的威严与压迫感,看得这些人心头一凉,大叫糟糕!
着了唐宗伯的道了!
唐宗伯既然是玄门的掌门,他断阵法自然有一套,既然是看过了罗盘,分析出了其中信息,他心中就应该是有数的,何需多此一举,再问一遍弟子?
他这是在试探哪些人参与了今晚的事,为清理门户做后手准备了。
那几名变脸的弟子顿时心里凉了半截,有的人便生出想逃的想法来。但看看门口那一排排黑洞洞枪口,虽说可以引了阴煞控制住这些人的行动,但客厅里有唐宗伯和张中先在,论术法,他们这点小伎俩绝对是不够看的。想来想去,这些弟子只有心如死灰,只望结局不要太凄惨。
而唐宗伯问过一句之后,便没有再理会这些人,而是给张中先看了眼罗盘,说道:“我们在阵中,杜门已开,余九志应该在那边。这阵现在半死不活,我把它开了,你帮我护持。”
张中先点头,冷笑一声,“好!余老头大概怎么也不会想到,他辛苦布的阵,叫咱们坐了阵中!这阵开了,他一时半会儿就别想出去了!哼!你先开阵,一会儿我把我那五只阴人符使送出去!今晚,余老头的命,必须留在这阵里!让他知道知道,什么叫自食其果!”
两人一点也不担心阵开启之后,夏芍和徐天胤会困在里面,夏芍身上有龙鳞,有金蟒,而且她有天眼通的能力。徐天胤身上有将军,且他对阵法有奇才。再加上两人的修为都已经炼神还虚!这么多的优势,还能对付不了一个余九志?
余九志全盛时期,唐宗伯或许还会担心忧虑一下,但他现在右臂废了,又中了降术,元气也伤得不轻,他已是强弩之末。阵法一开,以他的身体,既要破阵,又要应付夏芍和徐天胤,他势必无心也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