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
只有半丝烛光,周遭环境照得不是十分清楚,可庄琻的眼神,却映得如此冷冽,如此清晰透彻。如同一把冰刀,狠狠地剐在庒琂的脸上,刺入她的心里。
庄琻盯住庒琂片刻,转眼温柔,道:“我没吃醉吧?怎听到说琂妹妹你了?”
庒琂收拾心情,装懵不懂,道:“姐姐说什么?”
这么一来,庄琻觉得是自己听差了,努力摇头,再注目东府大门下。良久,没见人进去,里头倒是传出些许嘈杂声。
庄琻从暗处抽身出来,道:“走,瞧瞧去!”
音落,一阵冷风抚脸掠过,让藏在暗处的几人莫名打个寒噤。此时,东府门下,几对灯笼随风腾打,摇摇晃晃,灯罩里的火光明明灭灭,似乎有风钻进了里头,与火挑逗缠绵。地上的影子越发的浓重,越发的凌乱了,忽东忽西,摇摆不定。
当下,门里头走出几个人,灯光映亮,远远的看到她们锦衣鬓影,翠玉金钗,好不晃眼。
庒琂赶紧拉住庄琻,又缩回暗处。
只见门下那几个人一个是曹氏,一个是郡主,一个是幺姨娘。
诚然,郡主满面怒火,提裙迈步,要走的意思,曹氏和幺姨娘则来拉,是在挽留;没一会儿,庄瑚跟刀凤也出来了,苦着脸,捏住手绢擦眼睛,一面赶出门,一面“太太,太太”的叫。
几人在门下挽留拉扯,不知说些什么,明显看到郡主脸色十分不好。其余几人低声下气的哀求着。过不得一会子,几人便把郡主再请进去。
看到此处情景,庄琻不敢冒然起身出来,说想进去看看瞧瞧的话了。
庒琂趁机催促她赶紧去拿酒,实地里,口里劝人,心里也劝自己:这不是真的,东府发生事故怎会牵连到自己身上呢?绝对不会,是听差了。
之后,便无心再跟庄琻说话了,除了拉庄琻离去偶尔说一句“姐姐仔细脚下”“姐姐慢些”。
姐妹两人从东府境地退回,往北府去。
一进北府,庒琂便开始谋划,该出什么样的理由向庄琻说,好让自己抽身离开一会子?或该怎么向庄琻发问,她是否知道三喜身在何处?
谋划归谋划,却不知如何出口。
一路走,一路煎熬。
此处是北府,乃是庄琻的家府,她领庒琂去酒窖,不按平日路径行。进了府门,欢喜地对庒琂说:“直走得绕好几个大圈圈才到酒窖,不如抄近的去。早拿早回。”
说时,让万金走在前头照路。果然转一道弯,不知钻进北府一条什么窄巷,黑漆漆的,约走好一阵才走到底,等尽底,敞空是方院落,黑夜之下,显得僻静幽黑,好不瘆人。
因为漆黑,几人的脚步略慢些。
因慢,庄琻急了,催道:“快些!”
加快脚步,上台阶,进了其中一间院屋。屋内,又阴又冷,跨入门口之际,一阵凉风从里透出,剐人皮肉。
子素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挽住庒琂的手臂。明显,子素害怕,手在发抖呢。
庒琂的手臂绷得紧紧的贴在自己身上,这也给子素示意:别怕!
入屋,庄琻让万金把屋里的灯点上,她非常明确地告知,在哪处角落有灯,在哪处角落放了火。按庄琻的意思,万金把屋内灯点燃。
一时间,看清楚了,这是一间藏书屋子,偌大一间屋,横横列列竖几个高耸的大书架,柜子上头一排排叠着书。这样的书库,放在任何出身的人家,想必也难出几家来。可笑的是,北府人不尚学识,怎有那么多书?不过也对,这书应该是废弃的,如不然怎放在这样偏僻这样阴冷的地方?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放在北府,不是不对,是太过于对过于实际了。他们是黄金屋中有书,颜如玉在书旁。
忽然,一股霉味袭人鼻肺。
庄琻打起咳嗽,庒琂等几个也暗暗轻咳。
庄琻对庒琂道:“你等一会子。”
说罢,她往墙边书柜走去。面对庄琻的,是一张贴墙的书架子,这架子相比屋里其他书架而言,架子上的书过于少了,多了许多华丽的装饰古董,只堆叠有几册书,很是寡陋。
因庄琻站在书架前找东西,庒琂一时无聊,便凑上去,也是无心观看什么,随手翻阅架子上的书。
书,看着纸张貌相,封皮上的穿线和灰尘,便知久放有年月了。
庒琂吹去上头的尘灰,借灯光看到,一册是《石头记》,这册书堆叠十来本;一册是《孽海镜花》,也堆叠十来本的模样。她翻开《石头记》,心中惊叹,好用心好别致的手抄本,密密麻麻的黑字旁,还有细小娟秀的红墨文批。正要看呢,庄琻猛然欣喜传来话道:“找到了!”
庒琂赶紧合上书,看庄琻那边。
庄琻双手握在一个古董花瓶颈子上,她用力一掰。接着,听到一阵巨响,同时,扬尘滚滚,从墙头缝隙散开。
这情景,让庒琂想到镜花谢里头那间密道暗门。
庒琂心里想:是呢,庄府这个鬼地方,只怕不止此间一二处吧?不知还有多少见不得人的暗楼暗阁。
子素一脸茫然惊怕,拉住庒琂的手,越发的紧了。
瞬时,响声嘎然,尘埃落定,书架滑开,显露出一个暗门。门不大,目测容得一人进出。
庄琻自觉地去掌持一灯,同时,招呼万金先行,又招呼庒琂也去掌一灯。
庒琂听了,拿来灯。尔后,随在庄琻身旁。
子素垫底。
几人入那黑门,往下是一条陡直的石阶,因下头太黑,看不到参照物件,根本不知往下有多深。只听到庄琻一说话,回音荡得巨响。
庒琂怕庄琻顾及说话,会闪失腿脚摔落,便关心道:“姐姐仔细脚下,到下面再说也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