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圆将幺姨娘拉请去一边,继续告诉她原委。所谓原委也就三五句话,大体说太太头日在城南老宅见了个人,那人说了些卓府姑老爷家的事儿。
到底什么事儿,玉圆又说不明清。
加上老太太等人已进里头,幺姨娘不好久留,遂跟玉圆说:“你且回去,我们看过这边再过来。节骨眼上呢,叫你太太别混闹,老太太心头火正旺着呢全往这儿烧了。何苦添一把柴火?叫你太太省着点儿,要有心说什么与我们知道,不如过来跟我们一块,不过呀,我劝一句,有什么大闹的,别在老太太跟前吱声。”
玉圆被差出来寻人,原本想先去东府叫,再往南府去,最后看看西府空不空得,也一并叫来,出了北府径道,遇见老太太领头带一众人往西府来,她便悄悄跟在后面,好几次想逮住机会叫幺姨娘和秦氏,终究路上太暴露了,她不敢出来,生怕老太太瞧见,怪罪她太太曹氏没孝心没来请安。
幺姨娘跟玉圆这般说完,要走的光景。玉圆办事没妥当,如何回去交待?于是,说道:“太太啊,那我在这儿等你吧!”
幺姨娘看出她的担心,无非怕回去被曹氏打骂,故此安慰道:“一时半会儿出不来,你要等多久?听我的,回去照实给你太太讲。她要为难你,你来跟我说,到时我帮你啐她!”
玉圆十分为难,左右不是,想了想,道:“那……请太太跟大太太言语一句,若是能把三太太请来,那再好不过了。”
幺姨娘点点头,去了。
稍后,玉圆犹犹豫豫慢腾腾的从西府门外往北府回。
回到北府,玉圆从小门往曹氏居住的院子走,生怕从正门进去被曹氏出来撞个正着,会劈头盖脸打骂一番泄怒。她想先悄悄回去听看个情形,好筹谋答复言语。
在曹氏住的院子外头,老远的就听到她在摔打东西,叫骂声不绝。这情形,比她走时更厉害了。因此,玉圆缩在外头,心惊胆战,且躲着点儿,等曹氏稍消怒气再进去。
大约才躲好身子,忽然,见庄琻和庄瑛姐妹二人领着各自丫头走来,想必是去看曹氏的。玉圆因见到姐妹俩,也是出于好心,打角落里冒出来,拉住她们。
玉圆道:“姑娘这么早哪儿去呀?”
庄琻和庄瑛定眼看住玉圆,姐妹二人又怪怪的对望一眼,异口同声道:“瞧太太去呀!”
玉圆“唉哟”连叠几声,仍旧狠狠拉住她们不放手,道:“姑娘啊,别进去了!在火头上呢!”
庄琻“哼”了一声,眼睛翻滚,眼珠子不知藏哪儿去了,嘴里声道:“隔山隔水三家六远的距离,早听到她高歌放曲了。闹腾一夜,赶像西府奔丧似的,叫西府的太太听见,不说她有心的?从西府回来怎闹到现在,到底为什么呢?我原本想来瞧,可又晚了,如今来,还这样,你却不让我进去。”
玉圆道:“二姑娘,你也消消气儿。太太不容易呢!你哪见过太太没事儿乱气的?”见劝住庄琻了,又道:“二老爷在呢!”
庄琻道:“真过不下去别过了,整日的闹,真是吵死个人。我瞧瞧去!”
正要挣脱玉圆的手,猛然听见一阵重重的脚步声,接着听到二老爷庄禄的怒声:“有本事你尽管摔,穷摔烂打,穷烂了你自个儿过去!”
玉圆来不及将庄琻拉住,就见庄禄撩袍子大步出来了,与她们擦肩而过。庄禄仿佛没见两个女儿一般,直直走去,又一拐,往篱竹园方向去了。
庄琻目送父亲离去,愤慨道:“瞧瞧,这边撒气,往篱竹园败火去了,那边总有蜜饯等着。叹息两声,再也不顾玉圆拉扯,直奔曹氏院内。后头,玉圆劝说庄瑛快把她姐姐拉回来。
庄瑛道:“只有她怂恿的我,哪有我拉扯的她。别火上浇油才好!”也跟了去。
如庄瑛所料,姐姐庄琻见到曹氏,真是去火上浇油的啊。府里几对母子母女,没一对这般登对的,她们真真活成一家子模样了。
跟庄瑛只有前后脚跟的功夫距离,庄琻见了曹氏,其余的安慰话没说,头一句先道:“太太气什么,老爷去篱竹园了!你有这会子撒泼摔闹功夫,不如把篱竹园那边掀了解气。”
曹氏听得,把那九龙攒云吐珠白玉古董瓶从柜子上抱下,要扬手摔了,好在贵圆拦住,又有玉圆从外头跑进来接,不然这么好的瓶子得碎个稀巴烂。
眼下,地上一片狼藉,什么金啊银啊玉啊碎得一地。
庄瑛看着眼前的情景,可悲可叹,又满怀可惜,看到曹氏气得面目红透,蓬头盖耳的,再十分可怜她,不觉然眼泪掉下。
那时,曹氏摔瓶不得,又往柜子上抓玉如意,要摔呢,庄琻抢上去,夺下,道:“越发能摔了,光摔这个有何用。太太啊,你要想摔把我们摔了吧,摔死我们就太平了。看老爷会不会因我们死了再来言语几句。”
曹氏松开手中的玉如意,双手拍打在膝盖上,哭道:“有你死的时候,我也活不成,他二老爷也甭想活。篱竹园算什么东西,都是窝里的蚂蚱堆儿,成片的掉脑袋!”跨出门口,一手搭在门框上,一手捏住手帕子指向外头,道:“就问你几句话,你说了不就完了。拿些什么脸色给我看。哼,我不是府里人了,怎没早早休了我?我给你们庄府当牛做马这么多年,攒得什么好处了?摔你们几个瓶子烂罐子,就这般见不得,走的走,跟我撒气的撒气。我活够了,不劳你们动嘴动手,一根绳子我就去!学学东府那位一样,两脚一挺,比什么都快活了。”
曹氏这话,不止骂二老爷,连同庄琻也骂进去了。
庄琻聪明,怎没听出来?她手里夺下来的玉如意便狠狠掷在地上,瞬息碎成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