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坐上马车,采薇还没有从九斤那受伤的眼神中走出来,十七八岁的毛头小子,正是情窦初开的季节,守候了多年的爱情,却在满满的希望中徒然夭折,那种痛,她虽没有体会过,却为他那绝望的眼神感到心痛……
周家人发现采薇离开后,都兴冲冲的跑进屋来,周婶子一边走嘴里还一边埋怨着:“九斤,你咋不留薇丫头了饭再走呢,人家大老远来的,你咋……哎,哎呀,九斤,你咋了?你咋哭了呢?”
地上,九斤坐在那里,哭得像个孩子似的,豆大的泪珠儿,顺着他年轻的脸颊,纷纷的滚落下来,滴落到地面的那只契约上。
那是一纸房契,与八福酒楼仅一墙之隔,是薇儿妹子送给他的,她说,以后让他自己单独开店儿,照顾好自己,好好的生活…..
可是,她走了,他生命中最耀眼的那道光消失了,他哪里还有心情去照顾自己,又哪有心思去好好的生活!
周老五坐在一旁,‘吧嗒吧嗒’的抽着嘴里的烟袋锅儿,听完了九斤断断续续的诉说,他深深的叹了口气,说:“儿子,爹早就看出那丫头不是池中之物,迟早会一飞冲天,咱们这样的人家根本养得起的,你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周婶子开始时还有点儿埋怨采薇的无情,可是,当她看到采薇把那么大的一间铺子赠给了他们家时,满腹的怨气顿时消散了,剩下的,唯有感念和叹息,只愿这丫头到了京城也能一帆风顺,将来找一个配得上她的好婆家,她看了,也就放心了……
……
采薇是在日落之前赶回到穆家村的,本以为家里该是冰凉凉、冷清清的,可是,等她进了屋,发现家里竟然是一尘不染,温暖如春。
那个俊美如妖的男子,正坦然坐在自家的火炕上,手执一子,目光落炕桌的棋盘中,沉思着,听得她进屋来,男子并没抬头,只轻扬了下嘴角,懒懒道:“回来啦!”
“你怎么在这?”采薇吓了一跳,像见了鬼似的,声音突然拔高。
男人像没听见似的,望着棋局,冥想着。
采薇走上前,敲了敲炕桌的桌沿儿,语气很差:“哎,我和你说话呢!”
“嘘,薇儿别吵……”南宫逸向她噤声,那两道浓墨的俊眉紧锁着,一手执子,一手轻叩着桌沿儿,只见那华袖里指尖如玉,夺了那华袖上紫竹的清卓之。
“神经病!”
采薇‘嗤’了一声,转身到厨房去做饭了,前脚刚走出去,炕上那凝眉苦想的男人忽然抬起头,冲着那道娇小的身影无声的笑起来。
能和她单独在一起的时间已然不多,他要尽力的把握能和她共处的每一刻,好让自己以后的人生中,有那么一些值得他回忆的往事…..
采薇来到厨房,里面空空如也,连一粒米都没有,不过,这可难不倒她,进厨房不过是她的一个障眼法,她的空间里,什么吃的都有,几乎世界上的所有美食,都可以至这里找到。
进了空间,她在库房里找到了一些白梗米、几根顶花带刺儿的嫩黄瓜和几颗红透了的西红柿,又到树林里打了一只肥肥的野鸡,采了一些蘑菇,才满载而归,回到自家的厨房做起晚饭来。
野鸡肉鲜嫩爽滑,特别是新打下来的野鸡,和空间采来的蘑菇放在一起一炖,那喷香鲜美的味道,简直顶风都能飘出十里地去。
嫩绿的小黄瓜被她拍成了凉菜,切些葱末、香菜末,用大酱简单的拌了一下,就可以了,西红柿更是简单,洗净掰碎后,撒写糖霜就成了!
做好后,采薇把两盘儿颜色鲜艳的素菜端了出来,摆放到堂屋的桌子上,又回到厨房去盛小野鸡儿炖蘑菇,出来时,发现男人正坐在桌旁,坦然自若的等她开饭。
采薇白了他一眼,回厨房只盛了一碗饭,拿了一双筷子走回到堂屋,径自坐下,吃了起来。
男人见没有自己的份,也不生气,也不恼,只带着浅笑,坐在她的对面,看着她吃饭。
吃饭时被人紧紧的盯着,这滋味儿可不怎么好受,采薇被看的极不自在,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加快速度吃了起来,两颊被撑得鼓鼓的,花瓣儿似的樱唇蠕动着,清澈的大眼又黑又亮,像极了一只可爱的松鼠!
南宫逸越看越喜欢,不禁加深了脸上的笑意,‘呵呵’的笑出声来。
饶是采薇这两世加起来四十多岁的老女人,被人这样一瞬不瞬的看着,也渐渐的受不住了,不好意思起来。
“啪!”
筷子被拍到桌上,她横眉怒目着:“喂,你笑什么?看够了没有?”
南宫逸摇首,坦诚道:“没有!”
采薇怒火更盛,指着他道:“你这无耻的登徒子,倒还算诚实,可惜,本姑娘…..”
“薇儿误会的,我看的不是你,是你的饭菜!”
南宫逸打断了她,笑得随意自然:“在下饿得很,看到威尔而吃得香,一时向往,就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瞬间,采薇的表情僵住了,有一种被人捉弄了的感觉,尤其是看到男人那促狭的笑容,更加让她感到恼羞成怒,无地自容。
“想吃饭就自己去盛,没人拦着你,别在这儿死皮赖脸的盯着人家看,让人以为你是色狼呢!”她没好气的吼着。
南宫逸被骂了,却一点儿都没生气,反而好脾气的噙着笑说:“如此,就先谢过薇儿的款待了!”
他说着,亲自去了厨下,盛了一碗白梗米饭走出来,坐在她的对面,不疾不徐的开始吃饭。
采薇以为,他贵为大晋国唯一的嫡出皇子,理应凡事讲究,别人吃过的东西,他断不会再吃的,比如昨晚在大房,他就几乎粒米未进。
然而,事实是,男人根本就不挑食,甚至还专捡她夹过菜的地方夹菜,夹到碗里也吃得津津有味,让她一度有些怀疑,她做的菜真的那么好吃吗?她要不要考虑改行去当厨师?
正吃着,男人手下的落雪姑娘忽然走进来,看到二人对面而坐,正吃得香甜,而那个村姑,更是毫无形象、毫无教养的手执鸡腿儿大啃大嚼着,可主子却笑意妍妍的看着,一脸的宠溺,这一幕,让她原本清冷的面容有瞬间的皴裂。
南宫逸瞥见落雪进来,放下筷子,淡声问:“何事?”
落雪跪了下来,垂下的头颅挡住了脸上的愤怒和不甘,小心的禀告道:“回主子,属下刚刚接到飞鸽传书,说天机子等人已经到了榆树县城,正马不停蹄的往这边赶来,想来在四更十分,就能赶到穆家村!”
采薇听闻,心中骤然一紧,双拳不由自主的握了起来。
大战在即,且又是没有十足把握的战斗,说不紧张那是骗人的。
南宫逸的神色也顿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的笑了笑,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落雪跪在那里,没有动。
“还有事?”
南宫逸见她未动,语气不禁微凉起来。
落雪迟疑了一下,说:“主子,宫里又来信了。”
“大胆,退下!”
男人低喝一声,声音骤然变冷,屋里的温度瞬间降低了许多。
落雪却没有退下,她咬了咬牙,鼓足勇气抬起头来,说道:“奴婢知道主子下过命令,不许提及宫里的音信,可是,这封信是皇后娘娘用血写给主子的,主子不能不读!”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幅素锦的帕子来,俯下身,双手举过头顶,不则一声。
南宫逸的脸色难看起来,垂在身体两侧的手也握得紧紧的,他微垂下眸子,盯着某处长久的看着,似乎在做什么艰难的抉择。
许久之后,他终于幽幽的开了口:“把那封信好好的收起来,明晚在交给我罢……”
“主子!”
落雪急了,抬起头,眼里的泪谁‘噼里啪啦’的落下来,哽咽道:“求主子以大局为重,不要与那天机子硬碰,主子如有不测,娘娘和公主则必遭荼毒,整个理国公府也要跟着陪葬,还望主子三思……”
说完,对着南宫逸“嘭嘭嘭嘭”的磕起响头,用力之大,几下后就见到殷红的血迹顺着那洁白的额头婉转流下来。
这会儿,采薇明白了,南宫逸的老娘根本不同意他留在此地跟天机子对决,据说,他的老娘贵为大晋国的皇后,可是,如果连一国之后都惧怕那天机子惧怕到需要写血书来劝阻自己的儿子跟他对决,那么,这个天机子得有多厉害啊!
想到这,采薇的心忽然很没底,脸色也苍白起来。
南宫逸睇见了采薇的脸色,忽然一拍桌子,桌上的一只竹筷子飞了起来,如长了眼睛的利箭一般,直射向地上的落雪。
落雪动不了了,还维持着弯腰欲磕头的姿势,那张精致的脸虽被血迹和泪痕模糊,但那双含着悲怨的眸子还在扑闪着,每眨一下,都会有一行清泪滚滚而下…..
“来人。”
他沉声叫道,声音落后,一个高大的侍卫无声走进来,跪在他的面前:“请主子吩咐。”
“把她带走,请李老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