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默眉一挑看向她,淡淡开口,眼中一抹微光,“什么事不对劲?”
“阿默,你想,如果乔毅是在玫瑰胭脂中下的毒,那胭脂中的蔷薇花粉又是怎么回事?若他一开始的目的便是毒杀薛公,且已在玫瑰胭脂中加入了噬心散,他为何还要多此一举在胭脂中加上蔷薇花粉,让薛公先过敏昏厥?”公仪音皱了眉头问道。
秦默沉吟,目光看向远方定在微风中摇曳的树枝之上,隐有波动。片刻,点头道,“这一点,也是我方才想不通的地方。我总觉得,这件案子远没有乔毅坦白的那么简单。”
公仪音垂目沉思,脑中忽而闪过一道幽光,忙抬眼又道,“还有一事,我亦有疑问。”
秦默温和地看向她,“什么事?”
“赵太医之前说过,噬心散之毒有一定的潜伏期。那为何方才乔毅咬破药丸之后,很快便死了?难道他不是刚刚在厅内才服的毒,而是一开始就抱了赴死的打算?”
秦默摇摇头否认,又微沉了眉眼分析道,“方才我的确看到乔毅有吞咽的动作,所以才想用功将噬心散逼出来。只可惜噬心散呈粉末状,进入喉道之中便已消融。至于为什么乔毅会立即毙命,而薛公却是昏迷了一段时候才死亡。我猜,第一个原因是乔毅摄入的剂量很大,而薛公只是吸入了少量的噬心散药末。第二个原因应该是乔毅乃直接服用,而薛公则是通过鼻端吸入。接触途径和摄入剂量不一样,因而才导致两人的潜伏期有长有短。”
他话音刚落,忽然眼神一凝,脸色骤变,抬目猝然看向公仪音,眉眼中闪过一抹幽重的急色。
公仪音被他这幽深的眼神看得一愣,不由怔怔抬眼道,“阿默,怎……怎么了?”
秦默一把握住她的肩膀,急切地连声道,“阿音,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他素来云淡风轻的脸上出现丝丝裂痕,连沉稳的声音中也满是涟漪,气息似乎有些紊乱。
“哪里不舒服?”公仪音被他骤变的脸色吓了一跳,眨了眨眼睫方才回过神,摇头道,“没……没有啊……怎么了?你脸色怎么突然这么差?”说着,抬手探上他的额头,入手处一片温润,并无异常。
秦默却一把攥住她伸来的纤细手腕,拉着她急急往府门处走去。
公仪音猝不及防,被秦默拉得踉跄了一下,却见秦默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只得三步并作两步跟上他的步伐,侧头不解道,“阿默,到底怎么了?”
秦默却恍若未闻,忽而似想起什么,脚步一顿,松开握住公仪音手腕的手,改为揽上她纤细的腰肢,低头在她耳边沉沉说了一句,“阿音,抱紧我。”
说罢,足尖一点,提气运起轻功朝外飞去。
公仪音一脸发懵,还未反应过来身子便已升到了半空,只得下意识搂紧秦默的腰身,脑中如同一团浆糊似的,半晌未曾回过神。
耳边风声呼呼掠过,她深吸一口气,终于从半懵的状态中反应过来,诧异而担忧地抬头看向秦默,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这么脸色巨变。
而且,到底何事这么着急,竟让他冒着自己会武一事暴露的风险,在薛府就用起轻功来?
秦默在树枝和屋顶上几下跳跃,身姿轻盈如燕,很快跃到了府门处。好在此时薛府人人都在各司其职,并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到了门口,秦默飞身落地,松开了搂住公仪音腰身的手。公仪音还未站稳,小手又被秦默抓起,拉着她快速朝不远处的府门口走去。
这一路,秦默都是一言不发,只是攥着她的掌心中渗出一层薄薄的汗渍,也浸湿了公仪音的掌心。公仪音小跑着跟上他飞快的步伐,心中愈发不安,侧头看一眼秦默,却见他面上一片沉峻之色,光洁的额头上也渗出细密的汗珠。
心底不由愈发生奇。
适才究竟发生了什么?让素来冷静自持的秦默突然之间分寸大乱?
公仪音将刚刚发生的事飞快地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却仍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又见秦默薄唇紧抿一脸焦急的模样,知道现在问他也是白问。只得按捺住内心的不解和狐疑,跌跌撞撞地跟在秦默身后走着。
出了门,延尉寺的马车已经在门口候着了。一把秦默掀起帘子,急急拉着公仪音一道上了车。
两人甫一坐定,秦默就开口向外头驭车的莫子笙低沉吩咐,“子笙,速去太医署!”沉凉如水的语声中含了一丝显而易见的焦灼之色。
莫子笙自然也听出了秦默不同寻常的语气,清朗应一声,鞭子一挥,车撵缓缓动了起来,朝太医署的方向而去。
“太医署?”公仪音一怔,不解地抬眸看向秦默,“阿默,我们去太医署做什么?”
方才秦默拉着公仪音在她身侧坐下,这会手仍未松开,紧紧搂着公仪音的腰身。掌心里传来阵阵炙热,一阵灼热的滚烫自公仪音的腰间升起,慢慢蔓延至全身。
她有些不安地扭了扭身子,微扬了小脸看向身侧的秦默道,“阿默,你……你箍得我太紧了……”
不想秦默却似没听见一般,手下反而用力一收紧,将公仪音搂入自己怀中。
鼻端的寒竹香骤然变得浓郁起来。公仪音呆呆地靠在秦默胸前,耳边是他剧烈的心跳,仿佛要将耳膜震破一般。腰间又是火一般的炙热,一时脑中一片空白。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似乎感到秦默抱着她的手有些微颤抖。
公仪音一怔,刚要说话,却感到脖颈处秦默灼热的气息喷洒下来,有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低低响起,“阿音,你一定会没事的。”说着,抱住她的手又收紧了些,他那么用力,似乎想把公仪音揉到自己血肉当中,永不分离。
公仪音被他箍得愈发喘不上气,只得艰难抬手,轻轻推了推秦默的胸膛,刚要开口说话,脑中却突然一道灵光闪烁,身子不由一僵,抬起的手顿在半空中。
方才,秦默是在对比分析完薛逸海和乔毅不同的中毒情况时才骤然色变。想到这一点,公仪音又细细将秦默刚刚的话在脑海中过了一遍,突然福至心灵,终于明白秦默这一路都在担心什么!
据乔毅交代,他在玫瑰胭脂中偷偷放入了噬心散粉末,薛逸海就是因为吸入了胭脂中混入的噬心散粉末才中毒身亡。可是,她那日在查找薛逸海过敏源的时候,将房中所有的玫瑰花胭脂都闻了个遍,这是不是说明,她也在不知不觉中吸入了噬心散的粉末?!
而且,她摄入的剂量少,毒发前一定有一段时间的潜伏期。况且,噬心散又是在不知不觉中夺取人的性命,死前并不能感到什么异常。难道……她现在其实已经中毒了,只是自己并不自知?!
一想到这个可能,公仪音就忍不住颤抖起来。
秦默是何等通透之人,感受到怀中公仪音的一瞬间僵硬和紧接而来的战栗,秦默顿时明白公仪音已想清楚自己担忧之事。眉眼一沉,气息愈发沉郁,握住公仪音肩膀的手指缓缓收紧,似乎像借此给公仪音一些力量和勇气。
公仪音气息霎时变得十分紊乱,急促地喘息着,原本要推开秦默的手紧紧攥住他的衣襟,惶恐不安地仰着小脸看向秦默,语声中已带了丝哭腔,“阿默,我是不是已经中毒了?”
她的小手,紧紧揪住秦默胸前的衣襟,指节因惊慌和紧张而有微微泛白。素来明净澄澈的眼中蓄满了晶莹的泪花,将坠欲坠,如同初生的麋鹿,看得人心中一软。
秦默将她往怀中一带,下巴抵在她乌压压的头顶上,强自压下心中的不安,沉声吩咐道,“阿音,不要怕,有我在,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公仪音抽泣着“嗯”了一声,浓浓的鼻音落在秦默耳中,愈发心疼起来。不由低下头,在公仪音额头上轻轻印下一吻,如同轻柔的羽毛拂过公仪音惊惶不安的心田。
他身上熟悉而沉凉的气息终于让公仪音缓和了一些,虚弱无力地靠在秦默胸前,目光怔怔。
看着她这幅了无生气的模样,秦默只觉心中难受得紧,一边轻柔地顺着她的背,一边柔声道,“阿音,也许是我们自己吓自己,你放心,马上就到太医署了,请赵太医一看便知。”
公仪音乖觉地点了点头,疲累地闭上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