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中丘县县衙中。
窦文海负手站在房中,面上怒气沉沉,身旁是一脸恭谨大气不敢出的徐阳,正垂首静默而立,偶尔抬头看一眼窦文海冷冽的背影,心中敲起了小鼓。
房中有一瞬间的空冷和压抑,只有窗台一角的鎏金瑞脑香炉有袅袅的香气升起,氤氲了窦文海沉郁的面容。
“你们居然会惹上秦九郎,一群饭桶!”尽管方才已听徐阳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窦文海还是忍不住心中的怒气,转身朝着徐阳喝道。
徐阳神色一凛,小心翼翼抬起头道,“县令,这……属下没想到会这么巧啊,属下方才也说了,我们一到明隐村就看到秦九郎他们从村庄里头出来,那个时候想避也避不开了。”
窦文海狠狠瞪他一眼,语气依旧冷冽,“就算撞上了,你怎么能轻易说出烧村这话来?!这不是成心让秦默起疑吗?简直是愚钝至极!徐阳,你脑子是什么做的?!”窦文海气愤不已,很多话不经大脑便骂了出来。
徐阳被窦文海劈头盖脸一顿骂,眼中闪过一丝深浓的不郁。只是顾忌着窦文海的身份,暂时不能表现出来。
他吞了吞口水,费力咽下心中的不满,抬起头看向窦文海挤出一丝笑意道,“县令,属下当时……当时也没想到他就是秦九郎,所以不小心说漏了嘴。属下该死,属下该死,还请县令息怒!”
“你是该死!”窦文海恶狠狠道,眼中似乎能喷出火来,“说漏了嘴?!我看你是拿此威胁他吧?”徐阳喜欢耀武扬威狐假虎威的性子窦文海早就看透了,要不是这种性子用来打头阵再适合不过,他也不会如此憋屈地还留着他,但心里头其实早就烦透了他这种愚蠢之极又自以为是的性格了。
徐阳也是有血性的人,本就对自己一直被窦文海呼来喝去当枪使的事实有些不满,如今被他这般侮辱,终于有些忍不住了,目光中闪过一丝阴鸷,抬起头看向窦文海沉了些脸色道,“事已至此,县令再责骂我也无济于事,不如想想如何补救才是吧?!县令要知道,狗被逼急了还会跳墙呢,何况是人呢?!”
“你……放肆!”见徐阳居然敢威胁自己,窦文海怒不可遏,一掌拍到面前的长几之上,看向徐阳怒目而视。
见窦文海动了怒,徐阳索性破罐子破摔,耸耸肩无所谓道,“县令,属下说的是事实,如今……我们可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您还是先想想如何过秦九郎这一关吧?别再内耗了,若是您那些事被属下捅了出去,不知道秦九郎会怎么想?他背后的主上会怎么想?”
窦文海满目阴翳地盯着徐阳,眼中是滚滚翻涌的怒气,袖中的手紧紧攥住,露出外爆的青筋,费劲全力才克制住想一拳打向徐阳的冲动。
他急促地呼吸了几次,终于渐渐平静下来,目光阴沉地看向徐阳道,“你说得对,方才是我冲动了,此事也不怪你,的确是我们没有抢占到先机。这样,你先下去吧,让我再想想。”
见窦文海一副对自己恨得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徐阳得意地挑眉一笑,再抬头时面上已是一本正经,“县令,依我看,此事还是要尽快报给青龙圣使知晓,否则事情发展到后面没法收拾,到时候大家可就都惨了。”
窦文海压住不断喷薄而出的怒气,微眯着眸子定定地看着徐阳,一字一句咬牙切齿道,“出去!”
徐阳低头勾了勾唇,恭恭敬敬行了个礼,然后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窦文海看着他消失在门口的声音,终于忍不住了,手一挥,面前的长几“哗啦”一声被掀翻在地。
若不是上次青龙圣使来的时候恰好被他撞见,自己又何至于……又何至于处处受制于他?万一让圣使知道,自己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只是,眼下徐阳还不是最棘手的,正如他所说,自己如今和他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就算要收拾他也不急于这一时,反倒是秦九郎那边,得想想如何交差了。
想来想去,窦文海还是没想出个妥当的法子来。眼见着窗外的天越来越黑,窦文海的心也越来越焦灼起来。
终于,他还是下定了决心,在长几旁坐下,取过纸笔写了起来。
很快,窦文海拿起几上的宣纸吹了吹,待纸上字迹干透之后塞入一个拇指粗的竹筒内,然后走到窗前吹了吹口哨。
没多久,深沉的夜色中出现了一个小白点,白点越来越近,竟是一只扑腾着翅膀飞近的白鸽。
白鸽在窗沿上停了下来,嘴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窦文海伸手顺了顺白鸽的毛,将方才那竹筒牢牢绑在了白鸽腿上,然后捧起白鸽,眼中闪过一丝沉郁的神色。他深吸一口气,伸出手将白鸽放飞了。
眼见着白鸽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无边的苍穹之中,窦文海才微微松了口气,伸手关上了窗户。
第二日。
窦文海刚刚到县衙,便听到人来报说秦寺卿求见。他面上沉了沉,吩咐人将其带到大厅候着,自己整理了一下心情,也很快赶了过去。
“秦寺卿,今天这么早就过来了!”还未踏入正厅,窦文海嘘寒问暖的声音便响了起来,脸上堆着满满的笑意,一副和善的模样。
他跨入厅中,目光在众人面上状似不经意一扫,将今日来的人尽收眼底。
除了秦默,今日同他一起来的还有两人,一人是徐阳所说的那位掏出延尉寺令牌的人,应该是延尉寺当差的官员。另外一人,则是昨日那位隐在秦默身后的女子,不同的是,她今日的男装打扮颇有几分气韵,若不是昨日已见过,窦文海都要误认为她是哪家俊俏的小郎了。
这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窦文海微微眯了眼眸,眼中闪过一抹深思。
公仪音将窦文海的神色尽收眼底,心中不由打起了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