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香从接过剑的那一刹那,就知道她是躲不过的,所以,她就没想过要避免什么,该来的,总是会来的。
两人心思不一的回到大宅,大宅的气氛却非常诡异,沐老和沐堂沐霖两兄弟坐在大厅里,沐安却不见踪影。
寇香下意识的问了一声:“我父亲呢?”
沐霖朝上瞟了一眼:“二楼最东侧的屋子里。”
闻言,寇香直接走了上去,沐权拧眉:“怎么回事?”
沐堂上前一步:“五弟,你态度好一点,我们该做的都已经做了,难道你还看不出来,我们是在帮谁吗?”
沐权看向老爷子略显苍白的脸颊,终究没说什么,转身也上了楼。
卧室里,沐安手上拿着一份文件,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只看他看着那份文件在发呆,双眼空洞,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寇香和沐权见此,立即上前,文件上,遗嘱两个大字映入眼帘,寇香一惊,沐权立即将文件拿到手里,下意识的问:“这是什么!”
一页一页翻过去,沐权越是往下看,心里就越不是滋味,他看完后,抿着唇沉默不语,寇香接过遗嘱,垂眸看了下去。
遗嘱是沐老爷子留下来的,遗嘱上的内容,和普通的遗嘱没什么两样,不过就是将自己留下来的东西都留给子孙后代。
在遗嘱中,沐老爷子清楚写明,将家主继承权交给沐安,这也是为了完成老祖宗的遗愿,剩下的就是财产分割,沐老名下所有的动产和不动产,全部估价,分成六份,沐家无兄弟和老太太,每人一份,老四沐过虽然死了,那他那份也没少,自然留给他的妻女。
看到这里,寇香不禁感慨万分,不管年轻时候的沐老爷子做过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在老了之后,老爷子想的最多的,还是自己的妻子孩子,这个一生都站在权利之上跳舞的男人,终究也有老去的一天。
或许谁也说不清道不明这到底算是服老还是认输,对于一个年级大了的老人家来说,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他只是想在有生之年,做些自己还能做到的事情,为妻子,为子女,他和天下所有的老人一样,说到底,这一生为自己做的事情很少,为家人做的事情很多。
或许其中有一些事情是做错了的,但身在其位,又怎能独善其身!
寇香看向父亲,沐安作为儿子,看到这份遗嘱,心中会有多少无奈和心疼,她可以想象得到,当初沐安还没有现身的时候,她也一样有过怨,可后来,还不是什么都算了,血缘就是这么特别,有些事情,根本就不需要原谅,就已经过去了。
“爸,不管你做什么样的决定,我都是支持你的。”
沐权皱眉唤了一声:“二哥,其实这并没有冲突,我们要的不过是本该属于我们的,这位子该是你的,别人要抢,我们自然不能善罢甘休。”
沐安深呼吸一口气,自嘲笑道:“我原本以为,夺走了沐家继承人的身份,就能让老爷子以及沐家所有人都后悔之前那样对待过我,其实,几位叔伯怎么对我,我根本就不在乎,人都是自私的,当初他们会有这样的选择也无可厚非,我真正生气的是那些我在意的人,为什么当初要那样对我,害的我和自己的妻女那么多年不能见面。”
说到这里,沐安眼眶情不自禁的湿润了,寇香也别过脸去,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可是!可是现在,让我还怎么怨恨的起来,沐权,你也看到了,爸老了,身子骨不行了,我今天还看了他的病例检查,肺癌晚期,支气管炎也非常严重,各个内脏都在加速老化,医生的说法是,没多少日子了。”
沐权顿时睁大眼睛,人也后退了一步,良久,都难以置信的张大了嘴巴,深吸也跟着沉重起来。
从小到大,他有多少次对这个老父亲恶言相向,尤其是二哥的事情出了之后,这些年来,他几乎没叫过他一声爸爸,在记忆中,老爷子的身子骨一直非常硬朗,即使每天都有吃药,但也看不出什么不对劲来。
对,吃药,好久之前,老爷子就开始吃药,是不是那个时候,他的身子就已经不行了,为什么从来没说过,为什么!
“沐权……”
饶是没心没肺惯了的沐权,也忍不住红了眼眶:“二哥,我一直以为,他是不会倒的,可为什么,人说要倒的时候,就倒的这么快呢?”
“父亲肝癌晚期的事情,大哥和三弟或许都不知道,要不然他们两个也不会让父亲来这里参加这个家族盛宴,这件事情,要不是我去查了,恐怕到死,我们才能接到消息。”
“他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是想让我们自责死吗?”
沐安叹了口气:“沐权,你还不明白吗?他的治疗记录已经有将近两年了,也就是说,至少有两年的时间,他就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了,可是这么长时间,他都没有说,你自己想想看,父亲对谁都能狠心,但惟独为母亲不能,甚至是无法离开她的,可母亲要离家出走的时候,他却没有挽留住她,你应该知道的,他不是做不到。”
沐权沉默,没错,若是老爷子当初就是不让老太太离家,那老太太自然是走不出大院的,可最终,老爷子没有拦住,那么无法离开老太太的他,居然忍住了。
“我想,那个时候,老爷子就已经想好自己的路了,他在用自己的方法惩罚自己,反正知道自己是没救了,所以他任由病痛折磨着他,以此来减轻自己的愧疚。”
“二哥,我从来没想过,我没想过有一天他会死,到底是怎么了,我们这个家,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沐安起身,将老爷子的遗嘱展平,放好:“沐权,二哥向你保证,这样的事情,我沐家再也不会发生。”言罢,他拿着遗嘱走了出去,寇香立即跟上,沐权仰头,深呼吸了两口气,也转身跟了出去。
楼下,沐权站在老爷子和沐堂沐霖面前,开口问道:“我跟你之间,不存在什么原谅不原谅,毕竟,你是我亲生父亲这一点,是如何也斩不断的,二十年前,你极力反对我和芳华结婚,如今,我们的孩子也这么大了,有些事情,过去了就让他过去吧,现在,我只想和芳华结婚,让我们一家三口名正言顺的在一起,这件事情,原本已经不需要你的同意,但作为你的儿子,还是要征求你的意见,希望你能祝福我们。”
老爷子双眸泛红,在沐霖的搀扶下起身,声色颤抖的说道:“我从未奢求过你能原谅我,其实,早在二十年前我就后悔了,早在你死亡的消息传回来的那天,我就后悔了,可是,作为沐家家主,有些事情,容不得我说出来,后悔了,我也只能将这苦水往肚子里咽,沐安,为父对不起你,害的你妻离子散二十多年的罪魁祸首,没想到会是我这个当爸爸的,我没资格让你原谅,今日,你还来征求我对你婚姻的意见,对我来说,已经是莫大的恩赐,我祝福你们,祝福!”
说完这些话,老爷子又猛烈的咳嗽了起来,寇香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明明不久之前还那么硬朗的一个人,一下子就变成这样了,还真是世事无常,人生百态!
“知道自己身体差就少说话,出门也不知道带个医生,家里难道是没钱了!”沐权脸色有些难看,但说出来的话却是明显带着关心的,沐老听了这话,心中也宽慰了不少,这似乎是记忆中,沐权第一次关心他的身体,这儿子是他老来得子,从来也就不奢望他会多有良心,没想到,向来喜欢对他冷嘲热讽的他,还有这样的一面。
沐权看向沐堂沐霖:“大哥,三弟,接下来的事情,你们不需要参加了,这里我会处理好的,父亲的身体已经不能拖了,带他去医院吧。”
老爷子一听,立即摆手:“我不要紧,我要留在这里,沐安,虽然我现在身子骨不行了,但说到底我还是这个家的家主,有些话,我说下来还是有点分量的。”
沐霖点头:“是啊二哥,话既然都说开了,我们也不去管以前的恩恩怨怨了,就让我们留下来和你并肩作战吧。”
沐安拧眉,喝道:“今天晚上,这里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事情,你们在这里不安全,还有,父亲都肝癌晚期了,你们还认为他可以继续撑下去吗?”
“什么!”
“肝癌晚期?”
沐安猜想的没错,沐堂和沐霖的确不知道这件事情,只知道老爷子这段时间身体不舒服,还以为是老年人避免不了的老年病,没想到,竟是癌症!
“爸,这是真的吗?您怎么也不跟我们说啊。”
“爸,这么大的事情,你不该瞒着我们的。”
老爷子有些尴尬,随后无所谓的笑了笑:“我都这么大把年纪了,也没什么所求的了,说了,也不过让你们每天担心罢了。”
沐权气急:“你不说我们就不担心了吗?只不过是更加担心罢了,大哥三哥,什么都别说了,赶紧带他去医院,请最好的医生,用最好的药,老大,老二,你们俩跟着一块儿去,要是一路上有什么猫猫狗狗跟着,杀无赦!”
“是,五爷。”
老爷子见状,也知道自己不能留下了,要不然到时候要是忙没帮上,还让他们平白担心就不好了,也就没再坚持,答应去医院了。
临走之前,沐安在沐堂身边说了一声:“通知母亲吧。”
沐老爷子身子不适,沐堂和沐霖立即给他送往医院的事情,在沐家本家很快就传开来了,众人表面上都到大宅来慰问,实际上都是什么心思,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医院里,老爷子已经被送往特护病房,老太太接到消息,也是立即赶来了,看到躺在船上,不住的咳嗽,脸色也比之前不知道差了多少倍的老头子,她也是忍不住哭了起来。
老爷子见状,心疼道:“哭什么,你不是老想着我死了算了嘛,你就当我是罪有应得,别伤心了。”
“神经病,我要真想你死,你以为自己还能活到现在吗?”老太太凶起来,可没人敢在她面前说半个不字。
老爷子非但不生气,还很享受被老婆子臭骂,笑道:“是是是,你就是刀子嘴豆腐心,我知道,我都知道的。”
“你个没良心的知道什么啊,你知道我心里怎么想的吗?你说你,何苦来哉,当初你要是同意沐安和那女娃子的婚事,今天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你看看你,都造的是什么孽啊。”
“唉,世事无常,当初我不这么做,你以为沐家旁支那些人会放过沐安吗?我这么做,只不过是想让他们有条生路。”
“你什么意思?”关于当年那件事情,老爷子从来没说过,全部的罪责,都自己承担了下来,如今听起来,似乎还有别的隐情,沐堂和沐霖也竖起了耳朵,老大和老二互相看了一眼,立即录音,兴许,老爷子接下来要说的话会成为最有力的证据也说不定。
老爷子叹了口气,悠悠说道:“当年,沐安担负着沐家继承人的位置,肩膀上有着将沐家发扬光大的重任,你们认为,沐家旁支的人,会允许他和一个什么背景都没有的农村女孩结婚吗?”
如今想想,也的确是这样,那个时代,最讲究的就是门当户对,别说老爷子不会答应,旁支所有人,都不会答应。
“当初我是不答应,但我也是处于多重考虑,这件事情,也被我压了下来,但我没想到沐安会想到私奔,这件事情就再也兜不住了,我的那几个兄弟接到消息之后,都向我施压,要求我把沐安押回来好好教训,还要我派人杀了那个女孩,可是沐安不是说了嘛,那女孩或许已经怀孕了,我再心狠,也舍不得杀了自己的孙女啊。”
老太太抹了一把眼泪,这件事情,老爷子的确从来没说过。
“后来,我一思量,反正让他们结婚是不可能的,沐安的性子我又太了解,既然决定非她不可了,就不会轻易改变,我不想弄到最后变成一个悲剧,也就有了成全他们的想法,可光是我一个人要成全他们是不行的,沐家旁支那么多人还盯着我看呢,没办法,我只能想到夺回沐家传家之宝腾龙戒的办法,以此来演一个和沐安断绝父子关系的戏码,我想着,最多以后想儿子的时候,偷偷去看看他们就是。”
说到这里,老爷子也忍不住老泪纵横:“我怎么想得到,就是我故意装出来的心狠手辣,让沐过这混小子觉得有机可趁,竟然下令杀了沐安,等我知道的时候,一切都来不及了,腾龙戒没拿回来,沐安又死了,我们家要是在这个时候倒了,那必定会遭到我那几个兄弟的联合攻击,沐安已经没了,我总不能让你们也跟着受罪吧,没办法,我只好把全部的责任都揽下来,极力压制这件事情,也压制着我那几个兄弟,这才演变成现在这样。”
老太太用力打了他一下:“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为什么从来不和我说啊你,你怎么这么混啊。”
“我说了,你这暴脾气能受得了吗?而且,沐安是沐过下令杀的,我怎么说,这件事情,我该怎么说才好,你告诉我老婆,我能说吗?”
老太太哭出了声,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做了什么孽,竟然会生出沐过那样的混蛋来。
想到这些年对老头子的误会,想到沐安这么多年都没见过老婆孩子的委屈,老太太当即起身,气愤的往外走。
沐霖和沐堂下意识去拦,却被老太太一把推开,二人都是被吓了一跳,没想到老太太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老爷子连忙喊住她:“你干啥去,回来!”
老太太顿住脚步,头也不回的说:“你说我干啥去,这帮混蛋害的我家破人亡,他们别想我就这么算了。”
“回来!你给我回来!”老爷子一急,又咳嗽起来。
老太太连忙转身回到他身边,不满道:“你拦着我干什么,难道我们家支离破碎了这么多年,我就这样算了?”
老爷子吃力的撑起身子,将自己的藏在裤子上的手枪拿出来放在她手上:“要去也不能单枪匹马的去,带上家伙,让他们看看,当年部队里最厉害的神枪手,风华不减当年!”
老太太接过手枪,泛着泪花笑了起来,这把手枪,多少年了,他居然还留着。
老爷子身上带着的这把手枪,可是有些故事的,当年他们夫妻两个上战场的时候,被敌人包围,老太太枪法准,子弹用的自然少,老爷子则是全部用光了,为此,老太太二话不说,将其中一把手枪塞进他手里,就自个儿冲到敌营里去了,要不是当初老太太这么不顾危险保护他,恐怕他早就是了,为此,这把手枪,他一直当做是定情之物,从来不离身。
说不感动是骗人的,老太太收好手枪,这才转身离开,这一次,老爷子没拦着,老大和老二对视了一眼,老二连忙跟了上去,老太太毕竟年纪大了,总要有个人给她打掩护不是。
沐堂和沐霖都心有余悸,担忧道:“爸,您就让妈一个人去了啊。”
“怎么是一个人?这不是有沐权家的那老二跟着嘛。”
老大连忙点头:“是,你们放心吧,有我们家老二在,就算一下子来个十个八个杀手的,也休想碰到老太太一根汗毛。”
沐权的几个手下,他们是经常见到的,这几人向来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除了沐权之外,因此,他们也不知道这兄弟六人的实力到底如何,虽然没见过,但听老大这样说,应该是不错的,也就少了几分担心,要不是老爷子这边还需要人照顾着,恐怕他们也忍不住要跟上去瞧瞧了,老太太出手,他们长这么大都没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