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园是在兰洲里,兰洲是在北定王府之中,那徐幼容和聂苏泫在冬园的梅林里相遇相谈的事,现在的北定王世子妃徐明嬗,又怎么可能会不知道?而实在是被狂喜和忧虑冲击得不轻的徐幼容,一时间大脑像被浆糊糊住了一般,所以才没意识到这件最简单的事。
“怎么样,幼容,你是要自己说呢,还是……”徐明嬗缓缓的说着,可徐幼容还在挣扎,于是徐明嬗决定下剂最猛、也向来就是最有用的猛药,“还是我去让暄表哥把聂六找来,打着你病了的借口,质问他那天到底对你做了什么啊?”
“徐明嬗!!!”
徐明嬗话才说完,徐幼容就咬着牙看她,可徐明嬗却不在意,只是好整以暇的对徐幼容笑道:“说吧。”
徐幼容有气无力的又坐回了石椅上,对着此时也很自觉的凑了上来的其他三人,吞吞吐吐的说:“那天也没发生什么事啊,只不过就是……”只不过就是她第一次那么真切的听见了,听见了聂苏泫告诉她,他在想什么;听见了在这么多年里,从他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感受,一直到如今,听到了她即将要嫁给别人时的错愕,她都听见了。
他们第一次相遇时,徐幼容就被聂苏泫的桃花眸给惊为天人了,但面对着徐幼容,她也是聂苏泫第一次看见过的,最美丽的小女孩,可还不等他消化一下他的惊艳,她就跑过来了,在那漫天的桃花瓣里,她好像一往无前的就向他跑了过来,可等到她气喘吁吁的跑到了他的面前后。她的第一句话就是让他羞愧难当的,她居然问他,他为什么会这么矮?聂苏泫真是永远都不会忘记,当时自己是有多错愕和羞愧的,但徐幼容却忘了。
是的,徐幼容忘了,在兰洲冬园里的那片梅林内。在聂苏泫语落后。徐幼容是完全就愣住了的,她第一次见到他时,就马上跑到了他的面前去。她当然记得,可她不记得的却是,原来她第一句话对他说的竟然是这样的话?徐幼容完全傻掉了的看着聂苏泫,而聂苏泫大大的桃花眼却是有些无奈和了然的回看着她。然后不管她听不听的进去,继续缓缓的说着。
那年的桃花开的很是好。而她和他的相遇也很是惊心动魄,在徐幼容根本就没想那么多的一句话里,却造成了当时还年幼得聂苏泫的难堪,而她后来又当着所有人对他的大声告白。就更加重了聂苏泫的错愕和害羞,他本来就是内敛的性子,哪会受得住那种情况啊。所以最后的结果当然就是落荒而逃。
而从此以后,徐幼容对聂苏泫却是开始了紧迫盯人的策略。在他根本就还没从她给他的震惊里走出来时,她就一次次的又给他施加惊讶和压力,日积月累下来,他只要一对着她,最先想到的就是躲开,这已经成了一种习惯,习惯到他自己都以为这就代表了他对她的讨厌,而忽略了其他一些早就改变了的事实。
包括当年在武台宫里,德明长公主的及笄大宴上,德明长公主落水后,徐幼珊及时的解救了一次聂苏泫的危机后,聂苏泫就关注上了那个在神都的所有贵女里,是显得那么“与众不同”和格格不入到显眼不已的徐幼珊,从她是一个小黑炭开始,到她变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绝色少女,聂苏泫一直在默默的关注着她,而等到在自德明长公主的落水事件后好久,他们终于又在一次宴会里,因了徐幼容而近距离的见面时,聂苏泫就以为当时的心跳漏跳了一拍,就是喜欢;以为那种不由自主的关注就是喜欢。
但等到徐幼珊最后阴差阳错下的被周惠帝赐婚给谢璟后,聂苏泫也曾难过,可这种难过在知道了徐幼容即将要嫁给别人时的那种恍惚和不可置信比起来,实在是要有些差别太大了,而也是在那时开始,聂苏泫才慢慢的开始发现,原来徐幼容之于他,根本就不是避之唯恐不及的人,也不是她离开了,他就可以放鞭炮兴高采烈的对象。
可聂苏泫和徐幼容之间纠缠的太久了,从他们还年幼时开始,就一直纠缠到了如今,跨越了一整个他们的少年时光,而也许就是因为彼此纠葛的太深了,所以有些东西早已变了,他也没发现,而她也没发现。所以他一直以为自己是讨厌她;她也以为,他是不喜欢她的,但原来,不是这样的。
“苏泫表哥,有些人我们离的太近了,所以一直都认为他们只不过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甚至我们还会以为他们就只是我们想丢掉的麻烦罢了,可等到有一天,他们真的消失在了我们的世界时,你才会懂,原来他们早就如鱼儿的水一般了,离开他们,我们说不定会死。”
聂妤芙轻了又轻的一句话,却把聂苏泫惊住了,而其后徐幼容与伯宁侯世子婚事的消息越来越甚嚣尘上时,聂苏泫的心也越来越会常常的开始抽痛,尤其在徐幼容居然也开始避着他时,那种加重的心痛感,太陌生,让他错愕不已,也会有些心惊,而在这些错愕和心痛里,聂苏泫却也有些明白了,明白了徐幼容之于他,到底是避之唯恐不及的人……还是鱼儿的水。
徐幼容静静的说,把聂苏泫那天在梅林里对她说的话,一字一句的慢慢说出来,而在期间,徐幼容的脸上也早就是泪流满面了,原来她是一直以为,在这段追逐里,一直都是她在死命的追赶,而聂苏泫就只是悠哉游哉的在前面走罢了,可原来,不是这样的。
在这么些年里,原来他也是懵然和无措过的,原来在她伤心的时候,也是错过了很多改变的,在他和她之间,在这段追逐里。原来他也并未是悠哉游哉的。
徐幼容静静的说,静静的哭,一旁的三人却早已沉默了,尽管在徐明嬗的心里,她还是觉得聂苏泫不值得徐幼容再回头,可感情,毕竟是两个人的事。现在的徐明嬗也早就明白了。有些人只要遇见了,那就是是你一辈子的劫,躲不过、逃不了。只能在原地默默的等着它的降临,看它最后会演变成一朵凋零的花,还是能绽放出一场灿烂的春暖花开。
只是,徐明嬗当然希望。徐幼容的劫,最后能成为那场春暖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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洵山上的第一场初雪。是早就降落了的,而神都里的,却还迟迟未至,但就在人们奇怪今年的初雪怎么还未到来时。在昨天晚上,在人们都入睡后,那来迟了很久的第一场雪。终于是到来了,在帝京里的人们早上一打开各自的家门后。就都被眼前那片万里银装所震撼。
“王妃、王妃,有大事了。”
楚王府,泊微后云,在昨夜一场大雪后,今天的午后满是厚厚的乌云,凛冽的冬风也在呼啸着,可再凛冽的冬风,也挡不住楚黛叽叽喳喳的从房外一路嚷到了房里来,让正在打盹的徐幼珊一个激灵就被吓醒了,可还不等徐幼珊表现一下她的怒火呢,外间的刘妈妈就已经对楚黛轻斥了。
“楚黛,这么慌慌张张的是在干什么,王妃还在午歇呢。”
“刘妈妈,有大事啊,刚刚东阳巷来消息说……”楚黛兴高采烈的正准备对刘妈妈说出让她高兴的那件大事,但此时徐幼珊的声音也从里面传出来了,“楚黛,有什么大事了啊?”
徐幼珊的话音刚落,刘妈妈和楚黛就赶忙进到里间里,对着徐幼珊先恭敬的行了一礼,在徐幼珊说了起来吧,楚黛从迫不及待的直起身走到了徐幼珊的身边,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她,就等她提问题了,于是徐幼珊有些好笑的开口,问楚黛:“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啊?”
楚黛赶紧回答道:“回王妃,是的,不得了,刚刚东阳巷来人,说翟家来提亲了!”
“什么?”徐幼珊一个翻身就从床上给惊得跳了起来,说道:“楚黛,你刚刚说什么,翟家去徐府提亲了?”
楚黛快快的点了点头,答道:“是的,王妃,刚刚就是大小姐派人来说的,说刚刚翟家的大老爷已经亲自到麒麟坊登门拜访,为翟大公子向婳二小姐提亲了呢!”楚黛的声里话里无一不透漏着喜悦之情,她作为徐幼珊的大丫鬟,当然是再了解不过徐幼容和徐明嬗她们想把翟玉和徐明婳撮合在一起的想法了,所以现在楚黛也是为此事的事成高兴的。
而徐幼珊在闻言后,自然也是觉得大感惊喜,但慢慢的惊就大过了喜,这翟家怎么会就突然来提亲了呢,难不成是翟玉去向自家长辈主动说的?徐幼珊立即就摇了摇头,以着这两次她们撮合翟玉和徐明婳的结果看来,她觉得可能性不大,况且自荣华殿那晚后,徐明婳和翟玉之间就变了,不仅徐明婳一直在躲着翟玉,而且翟玉看徐明婳的眼神也不像是喜欢的啊,所以翟玉主动去向自家长辈说要娶徐明婳的可能性不大啊。
那不然就是徐明婳终于脑子一抽,去向郑老夫人哭诉,然后郑老夫人就和翟老夫人通了声气,迫得翟玉答应了?徐幼珊想了想后,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就前几天她们四人还聚首时,徐明婳的状态看来,这显然是不可能的,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管徐幼珊怎么想,都是想不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所以最后她也所幸不再想了,直接就起身,命刘妈妈和楚黛为她更衣,备车,趁着现在谢璟也不在王府里的闲时,匆匆的就像着东阳巷而去。
现下朝堂上的局势虽表面上是稳定的,可徐幼珊知道在这表面之下,肯定还波涛汹涌着,不然谢璟不会一年从头到尾,就没有不忙的时候,因而徐幼珊这个楚王妃现在也不好太频繁的回娘家,但今天这事真是太蹊跷了,而最近徐幼容不是打着“偶感风寒”的借口窝居不出嘛,那她现在就借这个探病的理由,去东阳巷等着,等从麒麟坊第一时间传回东阳巷的消息。
而等徐幼珊紧赶慢赶的赶到了东阳巷后,裴氏见到去请安的徐幼珊时。却是不怎么奇怪的说道:“就知道容姐儿肯定是给你捎消息去了,是吧?行了,去薇洲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