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以琝果真如他所说的赶在了午膳之前回来了,甚至算起来,他一来一回还没有一个时辰。
雪暖汐凝视儿子半晌,心中的疑惑又一次升起,可却仍是什么也没说,只是微笑任由他去给他准备午膳。
待司以琝去了小厨房之后,雪暖汐屏退了其他宫侍只留下冷雨一人。
“你老是跟本宫说,琝儿这些年是不是还发生了其他本宫不知道的事情?”
冷雨一愣,“主子……您……”
“冷雨,你是本宫一手带出来的,本宫希望你念在从前的主仆情分跟本宫说实话!”雪暖汐一字一字地道,“本宫虽然离宫十三年,且失去过记忆,可本宫不是傻子,这十三年,本宫也不是虚度的!”
“主子……”冷雨仍是犹豫着似乎不知道该不该说。
雪暖汐看着他,“琝儿的女儿是不是没有病?”
“这……”冷雨挣扎半晌,“是,少主并未得病。”
“那琝儿为何要骗本宫?”雪暖汐又道。
冷雨抬头正色道:“奴侍以为三皇子可能是因为从前和家主的事情……当时此事让陛下极为的震惊以及震怒,三皇子可能也是担心……”
“这件事本宫知道!”雪暖汐打断了他的话,“二姐跟本宫说过,本宫是问你除了这件事,琝儿还发生过让他变成这般的事情?”
冷雨讶然,“主子,奴侍……奴侍并不清楚,若说三皇子发生过什么大事情,那便是这件事了。”
“你也不知道?”雪暖汐更是不安。
冷雨道:“主子,您是不是多虑了?便是这件事也已经让三皇子无法在皇贵君面前抬起头,如今三皇子不愿意让少主见皇贵君,也可能便是这个原因,主子,在您回京之前,三皇子便一直因为这件事惴惴不安,不敢面对主子!”
雪暖汐不是不信冷雨,可是他是琝儿的父亲,即便他不知道,但是却还是可以感觉到了他的儿子还有其他的心事。
可究竟是什么事情,他便是如何想也想不到。
“你跟本宫说说琝儿这些年的事情吧,陛下跟本宫说了一些,可她毕竟不是近身跟着琝儿的,你跟本宫说说吧。”
冷雨应道:“是。”
随后,便将自己能想到的事情都一一说了出来。
雪暖汐的心仿佛又一次经历了一次煎熬一般,即便很多事情他已经听过了,可却还是无法做到无动于衷。
那是他的儿子啊!
他本该一直任性,没心没肺一辈子的儿子如今却心事重重,惴惴不安,而他,作为他的父亲,却毫无办法。
雪暖汐难受,可是,却还忍住。
因为他表露出一份,他的儿子心中便会伤两分。
“……主子,不管如何,都已经过去了。”冷雨见状,安抚道:“如今主子回来了,三皇子终有一日会相信主子并不介意当日他的事情的。”
雪暖汐没有告诉冷雨他心中还有的怀疑,只是笑笑,“既然他不想让本宫见孩子,便先不见吧。”
“不见谁?”
正当冷雨欲回话的时候,司慕涵忽然间走进来了。
没有人通报。
雪暖汐一愣,旋即起身,“陛下怎么来了?”
眼中还有未曾来得及褪去的哀伤。
司慕涵缓步上前,“怎么了?”
“我没事。”雪暖汐笑道,“如今还不到正午,你怎么过来了?”
“忙完了便过来了。”司慕涵道,随即坐了下来。
冷雨忙张罗着上茶和点心,送上了之后,便退了出去。
“琝儿和白氏呢?”司慕涵喝了口茶,问道。
雪暖汐坐在了她的身边,“我让白氏出宫去了,琝儿如今在小厨房。”
“又忙活午膳去了?”司慕涵笑道。
雪暖汐点头,“嗯,方才随白氏回了一趟府,没多久便又赶回来了,至于白氏,他毕竟是太女正君,府中也有很多事情处理的,我便让他回去了。”说罢,便又问道:“对了,述儿呢?”
“在文渊殿交代政务。”司慕涵回道。
雪暖汐点头,“待会儿她会过来用膳吗?”
“估计不成。”司慕涵道,“交代完政务之后,朕让她去一趟西南大营,昨日还有一些事情没处理好,虽有赫儿在,可她是太女,当日调兵出营的人也是她,她去一趟比较稳妥。”
“调兵?”雪暖汐微微一惊。
司慕涵看出了他的想法,“监国太女有权利调动西南大营少量的将士。”
“这……没问题吗?”雪暖汐又问道。
司慕涵失笑道,“你又胡思乱想什么了?她是真的太女,能有什么问题?”
雪暖汐吸了口气,“没问题就好。”
“都说了不许胡思乱想了!”司慕涵搁下了茶盏,蹙眉道。
雪暖汐正色道,“我没胡思乱想什么,不过,说到乱想……涵涵,你老实跟我说,除了未婚先孕的事情,琝儿还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你不能瞒我,琝儿是我的儿子,我能感觉到的,除了这事,他心里定然还有其他让他如此不安如此生怕我会责怪的事情!”
“除了那事,不就是观星殿的事情了?”司慕涵不明所以地看着雪暖汐,“好端端的怎么问起了这个?琝儿怎么了?”
“我说了你别骗我了!”雪暖汐有些急了。
司慕涵认真道:“朕没有骗你。”
“可是……”
“还说没胡思乱想,现在不就还是在乱想?”司慕涵无奈道,“我知道你想一下子便解开琝儿的心结,甚至还想琝儿恢复过去那般性子,可是……毕竟这般多年,当日那件事其实他也是一直放不下,即便他真的能解开这个心结,可是阿暖,孩子长大了,怎么也不可能恢复幼时的性情的。”
雪暖汐心口有些发闷,“真的没发生其他事情?你说琝儿没放下,可这虽过了,但只要他真的深爱,如何会放不下?当日我也没有……”
“也是朕的错。”司慕涵打断了雪暖汐的话,“阿暖,当日朕没有做好一个好母亲,比起你的母亲和姐姐,朕差远了。”
“你骂他了?”雪暖汐有些恼怒。
司慕涵垂了垂眼帘,“骂过,后来又道歉了。”
“你怎么可以……”雪暖汐想责骂她,可是想起造成一切的人是自己,便怎么也骂不下去,“都是我的错,都是我……”
“昨夜不是说好了不再相互自责了吗?”司慕涵打断了他的话,目光认真且严肃。
雪暖汐看着她半晌,“我知道……可是……这般多年……他一直没放下……”
“也不是这般多年都没放下,只是你回来了,他无法害怕面对你而已。”司慕涵解释道,“相信我,等过一段时间,便会过去的,你就当这十三年来从未存在过,如今琝儿方才做错了事情,正处于担心的时刻。”
雪暖汐呆愣沉思了许久,然后方才吸了口气,“是,我是不该操之过急的,也不该想的这般复杂……涵涵,或许在我的心里,不管是述儿还是琝儿,他们都还没长大,都还是从前那个样子……或许,我还未曾适应长大了之后的他们……不过,我会努力的!我会尽快调整过来的!”
“会的。”司慕涵握着他的手,“一定会的。”
雪暖汐抿唇笑了笑,随即,岔开了话题,“你这时候过来可是因为今日朝和殿请安之时的事情?”
她离京这般长时间,怎么可能这般快便将所有事情都忙完了?
“对不起。”司慕涵开口道,“朕没想到……”
雪暖汐伸手制止了她往下说,“涵涵,别怪凤后,这样的事情便是换做了其他的男子也会这般的,凤后只是说了几句,也没说什么难听的话,已经是很不错了,若是换了我,我恐怕早就疯了。”
“是朕考虑不周。”司慕涵道。
雪暖汐没有维护她,“你怎么这般做了?昨夜我和琝儿一同睡,你便是过来了也没地方睡,对了,昨夜你睡哪了?”
说完,便在她的眉宇之间找到了一丝疲惫之色。
“你昨晚上也休息好吧?”
司慕涵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轻轻笑着。
“你还笑!”雪暖汐不禁恼道,“今早我原本是想好好跟凤后他们说说话的,就是因为你,给破坏了,往后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和凤后解释了!”
“那便别解释了。”司慕涵道。
雪暖汐瞪了她一眼,“你是想后宫不得安宁是不是?”
“不。”司慕涵无奈道,“既然是朕闯出来的祸,便该有朕来解决。”
雪暖汐睨了她一眼,“你解决?恐怕只会越弄越糟!”说罢,又继续追问,“你还没回答为何昨夜三更半夜地跑过来了?在云州方才重遇的那晚,你说你醒来怕我不见,可这一路走来,你还怕不成?”
“是怕。”司慕涵承认道。
雪暖汐一愣。
司慕涵继续道,“昨夜朕做了一个噩梦,梦见朕握不住你的手,松开了,你就这样坠了下去,一点一点地消失在朕的视线里……不仅是昨夜,从云州到京城,朕一直做这这样的噩梦,不是梦见你摔下去了,便是梦见贵王杀了你,甚至梦见过你跟何寒走了,不要朕了。”
“你……”雪暖汐即使恼又是心疼,“好好的觉不睡,尽做这些荒唐的梦!”
司慕涵却笑了笑,“每一次梦醒,朕都后怕不已,可只要看到你便睡在了朕的身边,朕便可以心安,可这时候,朕又生出了另一种恐惧,恐惧眼前的一切都只是梦,我从来没有找回过你……”
雪暖汐眼眶有些湿润,但却没有说话安抚,而是拉过了她的手,掀开了衣袖,然后低头,狠狠地咬上去。
半晌,松口。
手臂上已经多了一个牙印。
他抬头看着司慕涵,“疼吗?”
“疼。”司慕涵却笑着道。
雪暖汐也笑道,“那便是说这一切都是真的,涵涵,我真的回来了,不是做梦,而是真的。”
司慕涵伸手握着那个牙印,“也就只有你敢咬朕。”
“也只有我可以咬你!”雪暖汐霸道地宣告道。
司慕涵身后将人揽入怀中,“是,只有你!”
雪暖汐满意地笑了,是要可以和心爱的人在一起,可以陪着孩子们,便是往后的日子没有他所想的顺利,他也绝对不会退缩!他坐直身子,看着司慕涵,“那你打算如何处理?”
“嗯?”
“凤后的事情!你说你自己处理,你打算如何处理?我告诉你,你可不能再给我惹麻烦!”
“好,不惹麻烦。”司慕涵想了想,“朕傍晚过去一趟。”
“去做什么?兴师问罪?”雪暖汐有些紧张。
司慕涵无奈叹息,“去赔罪,成不?”
“真的?”雪暖汐将信将疑。
司慕涵点头,“放心,朕不会火上添油的。”
“那就好。”雪暖汐松了口气,“涵涵,不如你今晚上再去好好陪陪凤后?记住,这回可不能半夜跑来了。”
司慕涵蹙眉,“你便这般想赶朕走?”
“不是。”雪暖汐摇头,“琝儿估计也不会离开的,而且……我想找个时间好好跟他说说话,就只有我们两个人。”
“那朕怎么办?”
“我不是告诉你都不是做梦吗?”
“就这个?”司慕涵举着自己被咬的手。
雪暖汐瞪着她,“还不够吗?”
“阿暖……”
“好拉,就这样!我决定了!你也不能往后每个晚上都在我这里!”雪暖汐做了最后定论。
司慕涵凝视着他半晌,“朕以为你也希望朕每晚都来。”
“我是希望啊?”雪暖汐看着她,认真道,“可是涵涵,我知道不可能,我知道的,从我嫁给你的第一日起我便知道,若是以前,我或许还想争争看,可是现在……”倾了身子,靠在了她的身上,“可是现在,我想惜福,唯有惜福,方才能够永远幸福,涵涵,我不想你烦恼,更不想这个家日日不宁。”
司慕涵抱着他,“可若是朕做恶梦了怎么办?”
“做着做着就好了的。”雪暖汐道。
司慕涵一愣,低头看着他,“你便这般狠心?”
“现在似乎只有这样了。”雪暖汐认真点头。
司慕涵笑了,“你啊!”
雪暖汐紧紧地抱着她,“真好,涵涵,真好。”
没有人是不想独占自己的妻主的。
可是,这需要极大的福气以及运气。
而这些福气和运气他承受不起。
与其去强求而失去更多,不若好好握住自己拥有的。
他不想贪心,只想守住永远。
……
司以琝准备的午膳比晚膳还要来的丰盛,雪暖汐大约可以肯定,这般下去,不出一个月,他定然可以胖上十斤。
司以琝可顾不得这些,见到父亲胖了,他只会高兴,而他自己,也像是将早膳之时父亲的话当作了圣旨一般执行。
拼了命的吃,吃的连雪暖汐也不得不让他停下。
便如同小时候一般,担心他撑坏了肚子。
午膳过后,司以琝见母亲在,便没有留在暖阁,将空间留给了两人。
“琝儿这孩子!”雪暖汐既是气又是心疼。
司慕涵笑道:“放心,还是都长大了,有分寸的。”
“哪里是有分寸啊!”雪暖汐反驳道,“我真怕他把肚子给撑坏了!”
“哪里有这般严重。”司慕涵失笑道。
雪暖汐随即欲起身,“不成,我要去看看。”
司慕涵伸手将他拉入了怀中,“晚上赶朕,现在还丢下朕,朕的皇贵君,难道朕已经老的这般对你没有吸引力了?”
“你胡扯什么!”雪暖汐恼怒道,“一大把年纪了,还这般的不知羞耻!不,年轻的时候也不见你这般,越老越是不正经!”
“老?”司慕涵长舒短叹,“看来皇贵君是真的嫌弃朕了。”
雪暖汐忙挣脱了她,站了起身,“你再说我现在就赶你!”
“真的赶?”司慕涵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雪暖汐正欲说是,可却发现了她脸上的疲惫之色,午膳之前,也没这般严重的,旋即想起了昨晚上的事情,大半夜过来,恐怕折腾了许久方才歇下的,“不赶了,赶走了若是找不回来怎么办?”
说罢,便坐下,“累了吧?”
“有点。”司慕涵道,“大半年没处理朝政,真的累的够呛的。”
“是你自己昨夜折腾的,怪什么朝政!”雪暖汐没好气地道,随后拍拍自己的双腿,“枕在这里睡睡?”
司慕涵笑了,随即躺了下来,头枕在了他的腿上,“总算是能睡个安稳觉了。”
“尽是胡说!”雪暖汐拍打了一下她的身子,“睡吧,一个时辰后我唤醒你。”
“嗯。”司慕涵闭上了眼睛。
……
西南大营
司予述在午膳之前达到了西南大营,先做了简单的寒暄,便入了司予赫的营帐,午膳也便在此处用,即便是皇女,但是在军营之中伙食也是有定制的,而司予赫又一向喜欢与将士同甘共苦,伙食自然是好不到哪里去。
不过司予述倒还是吃了不少。
司予赫原先还担心,如今见了倒是笑道:“四皇妹还习惯营中的伙食?”
“挺好的。”司予述笑道。
司予赫也笑道:“四皇妹现在是吃什么都香吧?”
司予述笑而不答。
“雪父君如今可还适应?”司予赫又道。
司予述道:“还好,宫里面这些年人事倒是变了不少,但其他的基本没变,父君还算是能适应。”
“雪父君从来都是心宽之人,定然会好的。”司予赫道。
司予述点头,“我也这般希望。”
“对了。”司予赫随即岔开了话题,“我想回京,四皇妹能够帮我跟母皇说说?”
“大皇姐想离开军营?”司予述似乎有些意外。
司予赫点头,“虽说我有军功,可历来没有皇女掌兵权的,我……”
“大皇姐。”司予述打断了她的话,“我知道之前一些事情我是做的过了,可是我从未猜疑过大皇姐,若是我做了什么让大皇姐误会……”
“并非因为你。”司予赫打断了她的话,“对,也是有一些,不过大部分我还是考虑母皇。”
司予述蹙眉。
司予赫继续道:“西南大营对京城来说太重要了,我长时间在此处并不适合,虽说母皇不至于会猜疑我,可是恐小人作祟,届时若是再走,恐怕便会落下嫌隙,再者,母皇让我来西南大营,一是因为之前孝王一事,可如今基本可以查清楚谢净纹大人并未涉及军需一事,二是因为母皇病了,无法掌控朝政,如今,母皇也安好了,我便更加不适合继续在这。”
司予述仍是沉默。
“当然了,我还是有私心的。”司予赫又道,“四皇妹,大皇姐我好不容易方才拐了一个正君回来,可成亲没多久便让他一个人守在空荡荡的荣王府,心里总是过意不去的,再者就是……我也该有个孩子了!”
司予述失笑,“如此说来,皇妹倒真的不该阻挠了。”顿了一下,又道,“不过此事还得大皇姐亲自上书母皇请求。”
“这自然。”司予赫笑道,“届时母皇若是问你,你可要帮大皇姐好好说说好话?等将来我女儿满月了,定然好好酬谢!”
司予述大笑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