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予述的到来似乎让程秦院子内的下人很是吃惊。
或许是他们都以为司予述已经忘了程秦的存在吧,毕竟,只是一个侍人。
“你家主子呢?”司予述并没有在意下人惊愕的目光,淡淡问道。
那小侍道:“程主子……在暖阁……”
司予述闻言便起步,不过方才走了一步便停下来了,“带路。”
那小侍愣了一下,忙道:“是。”随即匆忙在前方带路。
程秦的院子说大不大,但是因为是依着侍君的规格布置的,所以也不小,到了暖阁门口,那小侍欲进去禀报,只是司予述却阻止了。
“你退下吧。”
那小侍一愣,但还是领了命令。
司予述站在门口半晌,随后方才缓步走了进去。
暖阁内并不暖。
司予述一进去便知道里面没有放置暖炉。
而程秦便坐在了一旁的暖塌上,一张毯子盖住了他的半身,此时他正低着头,手中捧着一本书,似乎在看,又似乎在发呆。
然不管如何,他都很入神,并没有注意到司予述的到来。
司予述静站会儿,随后上前,“怎么不设暖炉?”
程秦却是一惊,倏然抬头。
司予述坐在了他对面的椅子上,“如今虽然是一月末,但天却还是冷。”
程秦似乎还未回过神来,盯着她看。
“怎么?”司予述蹙眉,“不认得本殿了?”
程秦这方才回过神来,忙掀开毯子下暖塌行礼,“奴侍见过殿下。”
“你已经不是奴侍了。”司予述看着他道。
程秦抬头,“奴侍明白奴侍的身份。”
司予述盯着他半晌,“不管你是如何入府,但只要你进了本殿的府邸,你就是本殿的夫侍。”
程秦看着她,久久不语。
“为何不放置暖炉?”司予述又问道。
程秦道:“程秦是南方人,不习惯。”
“不习惯?”司予述对这个答复有些意外,“你进京城也两年了,怎么还不习惯?”
“从前在宫中亦是如此。”程秦回道。
司予述看着他,“既然不习惯便不置吧,明日本殿让正君给你做一些厚点的衣裳。”
“多谢殿下。”程秦没有推辞。
场面似乎有些冷。
半晌,程秦方才再次开口:“殿下可是方才回府?”
“嗯。”司予述应道。
程秦又道:“殿下可需要宵夜?我去让人做。”
“不了。”司予述摇头。
程秦又道:“殿下可要沐浴?”
司予述这回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看着他半晌,“那晚你听到的事情……”
“殿下放心,程秦那晚上什么也没听到。”程秦缓缓回道,目光正正地盯着司予述。
司予述又道:“很好。”
程秦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时候不早了。”司予述却起身,“早些休息吧。”
程秦应道,“是。”并未因为她不留下而有所失望。
司予述见了心里却莫名的不舒服,“你不想本殿留下?”
“程秦是殿下的侍人,自然希望殿下留下。”程秦开口道,可语气却像是说着饿了该吃饭一般寻常。
司予述心中不快更重,“是吗?可本殿怎么觉得你根本就不想本殿留下!”
“殿下何出此言?”程秦问道。
司予述道:“本殿可没忘记你对本殿多么厌恶!”
“殿下误会了。”程秦道,“程秦并不厌恶殿下。”
“是吗?”司予述冷笑,“既然如此,本殿今晚就留下!”
程秦仍旧是神色淡淡。
司予述气结,正欲开口之时却见一个小侍进来,“启禀殿下,司徒主子身边的小侍来报说司徒主子不舒服,想请殿下过去看看。”
司予述蹙眉。
程秦还是淡淡。
司予述盯着他半晌,“看来今晚本殿是留不下了!”说完,拂袖而去。
那小侍惊了惊,待司予述离开之后方才怯怯开口,“主子……殿下这事……”
“无事。”程秦回了两个字,随后回到了暖塌上坐下,继续自己方才的事情。
……
司徒氏自然不是真的病了,不过他也没有嫁妆,除了在司予述到了之后躲进了被子里面之外,便没有其他的掩饰。
根本就是撒娇。
司予述坐在床边,“这般不舒服?本殿即可让人去请太医。”
“不要!”司徒氏猛然掀开了被子坐起了身,神色红润有神,“我没事!”
“既然没事为何让人来禀本殿病了?”司予述蹙眉。
司徒氏也不惧,猛然扑上前紧紧抱着她,“我就是想殿下了!想的心都痛了!”
司予述好笑:“真有这般想?”
“当然!”司徒氏认真看着她,“殿下好不容易早回来,不去正君院子来了西苑,我原以为殿下是来看我的,可是没想到殿下你去了程氏那里!”
“本殿不能去他那?”司予述问道。
司徒氏扭过了头,“我可没有这般说!可是殿下你不是该先来看我吗?!我可是侧君,比程氏高了两级!”
“你这般说便是要仗势欺人?”司予述缓缓道,到没有怒火。
司徒氏竟是承认,“是又如何?殿下不疼我,我便就是要仗势欺人,至少这样殿下会正眼看我!”
司予述失笑:“本殿何曾没有正眼看你?”
“我哪里知道!”司徒氏嘟囔道,“反正殿下若是去正君那里我无话可说,可是殿下你若是去程氏那里,我便不舒服!便是殿下要去也得先陪够了我再去!这就叫做尊卑分明!”
“你啊。”司予述无奈,“好,本殿今晚便在这,哪里也不去,可满意了?”
“殿下可是说真的?”司徒氏睁大了眼睛确认。
司予述点头:“自然是。”
“那正君呢?”司徒氏却有了担忧,“尊卑分明,你也该陪够了正君才来陪我!”
“正君病了。”司予述道,“说怕过了病气给本殿,不让本殿进门。”
“啊?”司徒氏惊诧,“可下午的时候正君还好好的……”
司予述笑了笑,“染了风寒。”
“染了风寒?”司徒氏重复道,“那可请了太医了?可有大碍?”
“请了,并无大碍。”司予述回道。
司徒氏松了口气,“那就好,不过正君这般好的人定然不会有什么大碍的!嗯,我明日便去侍疾!”
司予述看着他一本正经,又笑了出声。
纳司徒氏之前,她怕也没想到他会是这般的一个人吧。
……
时间步入二月,礼王的伤势也被御医诊断完全康复了,而此时她也已经从宫中搬回礼王府一个月了。
伤势康复之后,她便进了宫,亲自去给永熙帝请了安。
永熙帝看着她,神色威严沉静,似乎并未因为蒙斯醉的事情而迁怒她,“可好全了?”
“母皇放心,都好全了。”司予昀回道。
永熙帝道:“既然好全了便回礼部吧。”
“是。”司予昀应道,随后便行礼离开,并未提及永熙帝和蒙斯醉的事情,像是不知道一般。
永熙帝没有阻止她离开,只是在她离去之后呆怔沉思了许久,而也在这一日,一道让朝堂再一次掀起了波澜的旨意从交泰殿传出。
永熙帝下旨将谢净纹的嫡幼子赐予礼王为正君,命礼部择吉日行婚仪。
这道旨意一出,司予述几乎无法相信。
她不知道永熙帝为何要这般做!
先前给四皇子和蒙又欣赐婚一事她便已经想不通,不过因为司徒氏的事情她选择了相信永熙帝,可是如今,她心中的信任又开始动摇了。
母皇这般分明是有意让她和礼王分庭抗争!
可她不单单是皇女,更是太女!
母皇这般做欲置她于何地!
……
司予述没有去问永熙帝,她便是再糊涂也不会拿这件事去问永熙帝,不过却去了辰安殿,和心中的怀疑相对,她也是担心父亲是否会忧心。
“父君可听到消息了?”司予述入座之后没多久便问了。
雪暖汐看着女儿,“你母皇给礼王赐婚的事情?”
“是。”司予述应道。
雪暖汐笑了笑,“是听到了。”
“父君……”司予述握了握拳头,“母皇这般……”
“述儿,你是太女,不管面对什么,都必须保持平常心。”雪暖汐打断了女儿的话,正色道。
司予述抿唇不语。
“父君知道你担心什么。”雪暖汐缓缓道,“但是父君相信你母皇,虽然父君如今也不敢确定你母皇这般做的用意,可是父君相信你母皇是绝对不会伤害你的。”
司予述看着父亲,“父君便这般相信母皇?”
“是。”雪暖汐认真道,“你母皇是父君这辈子最相信的人。”
“可母皇却并不是没有伤害过你。”司予述却道。
雪暖汐笑了笑,“你还年轻,有时候便是至亲之人也难免会做出伤及对方的事情,有时候你或许觉得你母皇对我其实并没有那般的宠那般的爱,甚至是忽略,可是,之所以这般,却是因为在你母皇心里,父君是一个可以让她随意放纵心中情绪的人。”
司予述蹙着眉,似乎无法理解。
“父君从几岁起便认识你母皇,随后便一直追着她跑,父君这一辈子几乎所有的精力都花在了你母皇身上。”雪暖汐继续道,“若是你母皇也不能让我相信,我还能相信谁?”
“父君不信儿臣?”司予述反问。
雪暖汐笑了笑,“傻孩子,你是父君的孩子,在父君的心里,不管你多大,不管你是何等身份,你始终只是父君的孩子。”
司予述明白,“可是儿臣想强大,想保护父君,保护琝儿!”
“父君知道。”雪暖汐温和点头,“你也做得很好。”
“不!”司予述摇头,“若是儿臣做的好,便不会……”话没有说下去。
雪暖汐神色渐渐转为严肃,“述儿,不管发生什么事情,父君都在你身边,只要你需要,父君便会出现。”
司予述看着他,“儿臣知道。”
从辰安殿内出来,司予述的心情比去的时候好了一些,可心里的信任却还是被动摇了,她无法做到如同父君相信母皇一般相信她。
“太女殿下。”忽然间,一道声音叫住了她。
司予述循声望去,却见是蜀羽之,整了整神智,上前行礼:“儿臣见过蜀父君。”
“太女殿下方才去给皇贵君请安?”蜀羽之缓缓道。
司予述点头:“是。”
“因为陛下给礼王赐婚一事?”蜀羽之又问道。
司予述看着他会儿,没有隐瞒,“是。”
蜀羽之笑了笑,“前段时间本宫在陛下身边伺候的时候,无意中听见了陛下说了这般一句话,或许能够解一解殿下心中的疑惑。”
“蜀父君请说。”司予述道,眸子微凝。
蜀羽之缓缓道:“陛下说真正的成长是浴血走出来的,陛下希望她的孩子都能够真正的成长。”
司予述面色一变。
“本宫还要去给凤后请安,便不耽搁殿下了。”蜀羽之缓缓道,随即转身离开。
司予述没有拦住他,双手因为他的这句话而紧紧握着。
浴血走出?
母皇,你是想要儿臣拼杀出一条路?
可礼王……
不也是你心头之肉吗?
你忍心?
她不是不信翊君的话,只是这件事实在太过于震惊。
……
“妻主,如今我们该怎么做?”谢家二房的院子内,先帝十一皇子看着一脸沉郁的谢净芸,神色凝重地问道。
谢净芸没有回答,若是可以她也想给出一个答案。
隔了那般长时间她以为陛下不会再提及这件事的,可是如今陛下不但重提,更是恩准了这门婚事!
谢家,从此便走进了一个两面都是悬崖的境地!
“要不我进宫打探打探一下消息?”先帝十一皇子问道。
谢净芸看着他,“祥贵太君最近的身子如何?”
先帝十一皇子闻言神色带上了忧虑,“自从年前入冬之后便不太好,虽御医说没有性命之忧,可父君的年纪毕竟大了。”
“你进宫陪祥贵太君一些日子吧。”谢净芸沉思会儿道,“不过不要贸然打听消息,只需要静观其变。”
先帝十一皇子点头,“好。”
……
对于谢净芸来说这或许并不是什么好事,可对于谢家主来说,却是一个机会,或者该说是一个两全的机会。
不管将来谁登基,谢家都可以保全,甚至可以借着这次机会摆脱这二十多年来寸步难行的局面!
谢家放弃了西南的根基来到京城虽是迫不得已,可是却并不是来自取灭亡的。
二十多年,她等的便是这一日!
帝王更替是危,同时更是机!
只要谢家抓住这个机会,便能够找回二十多年前的兴旺!
“婚礼的事情虽有礼部操办,但我们也不能过于的被动。”谢家主接了圣旨之后便将谢家主夫以及谢家少主夫叫来吩咐一番。
谢家主夫神色忧虑,而谢家少主夫虽然也有担心,但是更多的还是期待。
经过了年前宫宴上豫贤贵君那般一提,他的儿子若是不嫁礼王恐怕也嫁不得什么好人家,为了这件事他年前还病了一场,甚至埋怨起了妻主,如今好了,总算是雨过天晴了!
至于未来的担忧,他的确是有,可是,希望却还是多于担忧。
如今在谢家长房一直被二房压着,如今借着这门婚事,长房总算能喘口气了。
“母亲放心,孩儿定会好好准备。”
谢家主点了点头,又吩咐了一番,方才让他们离开。
谢家少主夫离开了,可是谢家主夫却没有走。
他和谢家少主夫不一样,不管谢净纹还是谢净芸,都是他的儿子。
“妻主……这般以来,纹儿和芸儿之间的关系便会更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