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峻冷眼看着对方,对高审行不能示弱,对李士勣更不能,“牧场自有护牧队,英国公不必考虑。但龟兹增兵一事有了差池,你难辞其咎。”
李士勣有些惊讶地抬眼,飞快地瞟了一下尚书令。
两人之间交谈过无数次了,但像今日这样直截了当,却是第一次。
高峻说,以前在他攻取康里城时,赵国公长孙大人还是个文官,但为支持西州的战事,由几座边镇抽兵也没有误了大事。
言外之意是,身为兵部侍郎,如果你敢把这件事给耽误了,等着瞧。
从尚书省都堂退出来,李士勣在心中怒吼:你他娘多什么啊,你大逆不道,挤兑自家老子不说,支使堂堂的英国公像支使孙子似的!
李士勣想,晚上在黄峰岭别院私宴高审行的事算了,不张罗了!高审行连个儿子都摆不平,有什么资格吃我的饭!
当然这只是气话,真正让李士勣迟疑的,是高峻强硬的态度。
从哪方面说,一个大事缠身的人不会这样气定神闲、又咄咄逼人。
李士勣认为是自己判断错了,他猜不透鹞国公高峻摆出这副架势,到底有几分是真的。
他不甘心,明明有个机会出现在面前,如果再不试一试的话,以后让高峻踩到泥堆里也活该如此了。
……
晚上回到永宁坊,这下子府上很清静了,夫人们、丫环们走了一大拨儿,护卫们也走了一大拨儿,四个少国公也出行了,只有樊莺在等着高峻。
厨房弄了几样好菜,又摆了酒。
柳玉如这些人出发的时候,每个人都与三妹樊莺抱了抱,其中的意味不言自明:家里面就指望着你了。
往常没有事时,樊莺就在后宅里和姐妹们说说话,有时出去看戏、骑马、郊游也是陪这个、陪那个,要不就在后边的花园里转转。
但今日她没闲着,姐妹们走后,樊莺在若大的鹞国公府里进进出出,连府中的厨房、马厩都看了一眼,居然发现府中还有好多她从没去过的角落。
她还到下人们的住处看了看,让下人们受宠若惊,因为以往只是二夫人谢金莲偶尔会过来。
谁都知道这位三夫人人好、但脾气不好,要是兴禄坊老大人在殖业坊石桥上碰到的是三夫人,估计也不敢动浑的——这个女子是很有些资本的。
下人们普遍属于离事最近、但又不明所以的一类人,他们曾捎着边儿、问到了府中这么大张旗鼓地出行。
樊莺对他们说,黔州、夏州是高府拉不断、扯不断的两个地方,尚书令无暇前往,那只好姐姐们代劳了,再说还有太子殿下的叮嘱呢。
然后高白、菊儿或雪莲跑来、就府中的日常开销、迎来送往、请客随礼之类的琐事请三夫人定夺。
樊莺头一次接触帐目和过日子上的事,等她一一分派完毕了才发现,原来谢金莲往常也真不容易。
此时高峻回府,坐在桌边对樊莺笑道,“这也太不习惯,细想普通人家里一夫一妻地过日子,每天除了这两顿饭也真没什么事了!”
樊莺道,那是呀,至少没有了争风吃醋和勾心斗角,还能有什么事?
高峻说,“来人,请管家一家过来吃饭。”
不一会儿,高白、菊儿、雪莲都到了,这事儿显然不大常有。
尚书令说,“往常家里人多,难得清静,今天本官就以一杯酒,感谢你们一家为永宁坊府上的操劳。”
高白说,“小人以前只是兴禄坊领事的家丁,随崔夫人到西州后又犯过大错,全赖高大人和柳夫人不计前嫌,如今小人也儿女双全了,高白一家受些累也心甘情愿。”
尚书令点头道,“最近府上还真有些事,也不想瞒你们。高白你的老家是长安城外的,把你两个孩子送回去,府上的钱你们看着拿,要够你们一家下半生吃用。”
三人大惊失色,菊儿道,“大人,这是说的什么话呢!菊儿在西州时,连死的心都有过,总之菊儿这条命也是高大人一家给的,府中有什么事我也不走,不然还算人吗?”
雪莲也道,“奴婢在雅州时只是王妃侍女,夹身在两位王妃之间左右为难,也没人拿着当人看,我也不离永宁坊!”
高峻道,“不是让你们离开,只是作些后手的打算,就按我说的办吧。”
菊儿抽泣道,“但老爷,到底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呢?一直以来,我们都知道没什么事能难住你的!”
樊莺劝解道,“菊儿,我也这么认为的,因为师兄手底下的人都听话,怎么安排怎么做,相信他没错。”
高峻又与樊莺倾着身子耳语几句,三夫人立刻起身,笑着对高白一家说道,“你们看,我不也得听吩咐!”说罢退席出去了。
管家三人就更相信永宁坊是有事了,每个人面露惶恐之色。
尚书令说,“这件事可能是我所遇最为棘手的,但还没有难到一筹莫展。这几天府上该干什么干什么,也不要与外人私传、以免人心惶惶。”
他说,万一哪天樊莺有话,高白你就将府上的资财与每个人分一分。
中午时,尚书令当着那么多的外人与高审行闹了红脸,高白相信尚书令所说的这件难事一定因之而起,他不再推辞,郑重地点了点头。
但直到饭吃完了,三夫人也没回来。
宵禁了,坊门、城门都关了,樊莺也不回。
今天早上尚书令起的挺早,但却不急着出府,樊莺没回来。他比往常的时候再多磨蹭了一阵子,这才起身。
高白、菊儿、雪莲不约而同地送到大门外,等高大人走后,雪莲自言自语又像是对菊儿问道,“樊夫人去哪里了呢?一宿都没回来。”
菊儿说,“可别有什么危险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