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酝酿着提道,“千字文总要有的,这是梁朝散骑侍郎、给事中周兴嗣,用一千个字编纂的韵文,读来朗朗上口。”
马王在底下连声说好。
太子又道,“既是男孩子……六岁可教之方名,七岁则要读论语、孝经,八岁诵尔雅、离骚,十岁出师傅、居宿于外。那么待他十一岁习过两经,寡人一定专门为他开童子科!”
众臣也不敢乐,马王爷说金善德肚子里是儿子,太子殿下就按着男孩子、一口气给选了六七种书,都排到十一岁去了。
马王听太子说出一个项目,便认真地屈起一根指头记下,到最后一句时,他忽然侧着耳朵、眯着眼睛辨别,似乎没听清楚。
殿前的通事舍人当然不能让太子重复,于是代传道,“太子殿下恩准,少王十一岁修习过两经,可在京为他特开童子科。”
可马王仍然没有听明白,有些不大好意思地侧着耳朵,问道,“……是……什么科?”
通事舍人脸有些红,因为他嗓音宠亮,说的应该够清楚了。
正在尴尬间,太子身边有位怀抱千牛刀的武卫朗声重复道,“太子殿下恩准,少王十一岁习过两经,可在京特开童子科!!”
马王一挑眉毛、看着这人,身材匀称浓眉大眼,只从其肩、颈间便能看出有把子力气,而且虽说看起来有些面生,但相貌中隐约总有些中书侍郎柳奭的痕迹。
马王问,“这位卫将倒是有些眼生,不过陛下能将你选上来,一定也有些本事了。本王听你中气十足,不知此前在何处任职?”
太子一惊,因为他的王兄问话绵里藏针,来的有些突然了。
东宫有六率担任防卫之责,六率不统府兵,但重要的将领要由太子点头才能任命。而千牛备身是皇帝近卫,太子无权委任。
皇帝去翠微宫时,因翠微宫中已有常备的卫士,太极宫的武卫只带去了一部,还留在宫中不少,剩下这些人仍然各司本职,太子就是在这个时候将柳爽调入的。
姚丛利推举柳爽时,太子曾留意过赵国公等人的神态,如果当时有人提出太子替皇帝挑选近卫违制,那么这件事只能搁置、或再想别的安置。
马王称病,李治就是想借此事看一看众臣的态度,好心中有个底数。
他看出赵国公已拿定主意不掺与其中,姚丛利举荐柳爽时,长孙无忌却连眼皮子都没抬,别人更不说话,柳爽就这么进来了。
至于皇帝回太极宫后会不会注意到这个千牛备身,李治认为可能性极小,即便他看到某人眼生也不大可能专门问——皇帝看这个层次的卫士——谁不眼生呢?
没想到,马王一本正经地说着未来儿子的教育问题,忽然直指柳爽。
他话中那句“陛下将你选上来”说的明白无误——能让你这个千牛备身上位捧刀的,不是陛下还能有谁?
柳爽能说,我爹是中书侍郎,我表妹是太子妃,我表妹夫是太子殿下,我姑父是兵部侍郎?
马王见问,柳爽一下子语吃,再也没有传语时的嗓门。
长孙大人对马王隔山打牛的手法,在上一次干倒许敬宗时就有所悟,此时他心中笑了一下,暗道,“这是要发难,而且不是‘有预谋’的样子。”
太子没法说话,只有懊恼。
他根本想不到,马王走着走着、猛然回身一脚,踢到柳爽身上去了。
而这正是太子也讲不出理去的地方。
人家马王爷、尚书令可是一门心思替自己儿子的未来考虑的,柳爽没那一嗓子,马王也看不到他。
既然看到、人家也未深问,只是表示下关心不行?柳将军你原来在哪里?
远处的姚丛利知道,太子、柳奭父子、王仁佑,谁都不便回答马王,他硬着头皮站出来回道,“哦,这位是忠武折冲府果毅都尉,柳爽将军。”
尚书令点头道,“嗯,柳将军英气逼人,难怪陛下会看中他。”
又是“陛下”,不大的功夫,马王已经连提两句“陛下”了。
这么多的人都在听着,而且都是知情者。
李治终于忍不住,回应道,“王兄,陛下自四月下旬便去了翠微宫,一直未回长安,是寡人爱材……”
尚书令躬身,正色道,“太子定千牛,这恐怕不大好,”
李治略有尴尬,说道,“这个……寡人听万年县姚大人说……柳将军武艺超群,正是可用之材,因而才不拘一格选他上来。”
马王:“太子求贤无错。但姚县令,柳将军并非万年县人,不知你隔山迈岭的举荐过来,对柳将军到底有多少了解?陛下近卫岂能如此仓促举荐?明知陛下不在长安你还来举荐,成心令太子陷于违制处境!”
尚书令说一句,姚县令的心尖便不由自主哆嗦一下子,马王爷几句话说完,姚丛利后背上冷汗已经湿透了。
李治道,“啊,幸亏王兄问的及时,也怪寡人当时心里还有别的大事,姚大人提出时寡人也未多想,看来是有不妥贴了!”
马王这样的质问,表面上针对的是姚丛利,实际也是针对李治。
但朝堂上这么多人,谁这么说都不合时宜,只有马王提出来,还真没什么不可以。人家是王兄,看到这么草率选上来的皇帝近卫,总得问一问,至少这么做、考虑的还是皇帝陛下的安危吧?
没有人对马王提出支持,那太子不就认为这个人站到马王府去了?但也没人为姚坐利说上半句好话,那就表示站到马王的对面去了。
万一马王急了眼说,要在什么时候去翠微宫一趟,那要如何自处?
太子李治在马王的几句话之后便承认了草率,责任一股脑推到姚丛利头上去了,此时连姚丛利偷偷递上来的求助目光,李治都不能看。
千牛备身的事件,最后就是马王爷对姚县令。
姚县令不出冷汗才怪!
赵国公心底暗哼,永宁坊有人害着腰疼病不假,可对于某些人来说,这并不是什么机会。接下来,姚县令只好自已操心自己的出路了。